遠 方

223900 江蘇泗洪中學 顧邱婷

我穿過千山萬水，風塵仆仆趕到這里，只掀開你神秘面紗的一隅，就對你的美驚嘆不已。

初入鳳凰，我沿著青石板路向里走。薄薄的霧氣影影綽綽地勾勒出鳳凰婀娜的身姿，黑瓦白墻上反射著水光，綠油油的青苔緊貼著墻角向上生長，一群活潑的孩子帶著花香跑向前方……翠翠是否也曾光著腳丫在青石板路上奔跑？我的思緒沿著曲折的小巷千回百轉，來到沈從文先生筆下的鳳凰。

那時的鳳凰在大山中悄悄生長，先生噙著酒踩著草鞋，踏出古城高高的門檻，開始他波瀾壯闊的一生，卻把自己的精魂留在了故鄉。慈祥的老爺爺搖著櫓一趟趟運送客人，黝黑的小丫頭帶著大黃狗在山野間蹦蹦跳跳。誰家的新郎要迎娶自己的新娘？端午的號子又震天地吹響，悄悄撥動翠翠柔軟的心房。天保和儺送在山間對歌，嘹亮的歌聲震碎了一地月光，害羞的女孩兒和癡情的小伙子都被卷入命運的旋渦。他們帶著鳳凰人的忠義埋葬他鄉，他們帶著鳳凰人的癡情默默守望，他們帶著鳳凰人的隱忍走向遠方。

帶著虔誠的心走入沈從文先生的故居，入門便是天井里兩個幽深的大水缸，寄托著鳳凰人希望歲月靜好的淳樸愿望。再抬頭，先生干凈的黑白照片映入眼簾，他的臉上依然帶著鄉野的自然和天真。

很難想象，一個年輕人能在亂世中義無反顧地奔向遠方。那時的遠方對先生意味著什么？一個打開未知世界的鑰匙？一座蘊藏成功的寶藏？抑或只是凝固在遠方的一個虛構的符號？我只知道，當他歷經風雨后回憶往昔之時，愕然發現曾經與自己最親密的故鄉也變成了遠方。于是他選擇用他那支在俗世中浸淫許久仍留存熱忱和天真的筆，將記憶里的故鄉寫在了《邊城》一書里。不知那個不幸遠走他鄉的儺送，是否也是先生自己的化身。

用指肚一寸寸撫摸古城墻粗糙厚重的身軀，傾聽沱江在腳底嘩嘩地流淌。我在喧囂的人群中眺望江邊的吊腳樓，鳳凰就是那些在江邊洗衣的少女，遠離俗世，不染纖塵；她也是穿著苗族服飾的小姑娘，搖曳生姿，灼灼其華；她還是佇立在屋檐下沉默地微笑的老奶奶，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我又想起無數次月光灑滿庭院時潛入我夢中的身影，夢中的鳳凰如《邊城》中汩汩的溪流，縈繞在我的心間。她給了我面對未知的勇氣，督促我收拾好行囊趕到她的身邊。當我終于到達這魂牽夢繞的世外桃源，所有虛構的符號都具象成一幅幅醉人的畫面。她終于掙脫歲月的繭來到我的面前。

我忽然明白了遠方的魅力所在，未知即是動人的源泉。先生曾說，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遠方一定也是在先生魂牽夢繞許久后才與他相見。在此之前遠方只是時間的遺物，遇見之后，遠方就成了他人生中的命數。

時光溫柔地游走在古城的邊緣，我向鳳凰揮一揮手，在夕陽下望她最后一眼，帶著滿心歡喜和眷戀奔往下一個未知的將來。在我轉身離開時，她忽然附在我的耳邊，薄唇輕啟。

她說：“我就在這里，不來也不去。”

（指導老師 孟凡威 趙同宇）

簡 評

本文特色有二。一、詩意化語言。疊詞，影影綽綽、蹦蹦跳跳；長句，極有畫面感，搖曳多姿，如波蕩漾。甚至頗為講究，有節奏感，有些地方竟然押韻。

二、虛實融合。沈從文書里的鳳凰城與作者眼前的鳳凰古城交相輝映，相得益彰，虛虛實實，幻化出美麗的藝術天地。實寫鳳凰古城，虛寫從文往事。古城有什么？流水薄霧青石板、黑瓦白墻綠苔蘚。從文有什么？邊城翠翠儺送、沱江吊腳樓。如何虛實融合？全靠從文故居的大水缸！借由遙遠往昔與今日旅行的交錯式對話，營造亦真亦幻、亦美亦憂的文章境界。

“翠翠是否也曾光著腳丫在青石板路上奔跑”“誰家的新郎要迎娶自己的新娘”“那時的遠方對先生意味著什么”“那個不幸遠走他鄉的儺送，是否也是先生自己的化身”，學生作文敢寫問句的實在少之又少，能問出富有詩意、哲理的問題的更是稀有。

沈從文的故鄉與遠方，其實也是每一個人的經歷。“未知即是動人的源泉。”“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末尾這些句子是真正的思考，是一篇文章耀眼的星星。

（郭培旺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