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草的馬（組詩）

吃草的馬

天照樣藍，草照樣綠

游人照樣忙著照相感嘆

指指點點

你照樣低著頭

不側視，不旁顧

像此刻誰的內心

除了草，連天的草

蔽地的草，攜風前行的草

無物無人可以動搖你的寧靜

真想做你身旁的鴿子藍

或是山丁子樹，聽你啃草的聲音

也是一種天籟

酒話

跟父親一起喝酒

十里路、五座橋、一道坡

我動用數個詞組

慢慢取酒取杯

慢慢扯袖口

擦杯沿上的灰塵

我帶的餐巾紙就放在桌上

菜少酒少，話也不多

吧嗒幾口煙袋

“你媽死了有五十年了

哪天，我去了那邊

不知她還能不能認出我來”

父親頭一次說這話

也頭一次用擦杯的袖口

當著我的面

擦了眼睛

大廟，不只是一個地名

窄街狹巷，大廟不大

只大過我的曾經和過往

暮色垂地，一杯酒兩碟菜

桌的兩面都是我

中風后，他住進六里外老年公寓

想起他臨行前的張望

孩子離開大人一樣

我微顫的右手有水花濺出杯外

我知道，大廟是一個地名

讓我想起諸多，又忘記

院子在它的里邊黑

田野在它的外邊黑

遠處

只有父親離別前摻混的目光彤明

草木

以草木自擬，我未曾懷疑過它的恰如其分

小時割草，羊的信賴

在一把鐮刀上

換生產隊工分

在隊長眼里，我與馬唐、棘棘菜

一棵狗尾巴草沒有二樣

離雨水近的是陽光，挨著我的是它們

擇時而生，擇地而壯

好像我說了不算，想了也不算

美夢例外，像風雨中凄苦大半載的刺槐樹

只在五月開一次花

陽光里，草木總要發芽，總要綠

起碼，美一陣子算一陣子

火，讓冬夜由長變短

雪落無聲

擦火柴的吱啦聲

從牛屋里傳出

鄉村冬夜不論長短

鳥入巢牛進屋

一腳踩下去，論深淺

手是僵的，鞋是濕的

解開棉襖紐扣，上胸

起初涼，漸漸熱

圍坐牛屋內，火光明滅

撲面的暖，一半來自噼里啪啦的豆秸

隔壁好古四爹

是它的另一半

朱記書

朱記書，六十年代初生于安徽靈璧，從過軍，從過政，現從商。作品發表在《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星星詩刊》等報刊。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帶香的屐痕》。

詩人詩觀

詩言志。情有所寄，景有所托，話有確指，有病節制呻吟，無病杜絕呻吟，仿若建廈，起基不虛情，構架不矯情，落成不假情，一直是我努力追求的寫作方向。己以為，形式為其次，再優美的建筑，也都是為“住用”也就是意義服務的。先讓自己感動抑或激靈一下，而后又讓讀者感動抑或激靈一下的詩，才是詩，或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