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戴戡出身貧寒,得塾師培養成才,留學日本后追隨梁啟超等。辛亥革命爆發后介入政局,是民國初年諸多重要事件的親歷者、參與者與推動者,在中國近代史上產生過較大影響。目前,對戴戡的研究成果主要有三個方面:肯定戴戡在護國運動中的貢獻;批判戴戡在滇軍入黔等事件中的行為;全面客觀評價。目前研究的不足主要有,一是研究工作薄弱、成果數量不足;二是基于中國近代史研究的不斷深入,對戴戡應當重新審視。今后研究工作應注意:戴戡屬于梁啟超進步黨勢力的重要成員,這對于深入推進戴戡研究是非常重要的一條線索。其次,戴戡的個人經歷具有舊式文人的顯著特點,具有“士”之研究的個案價值。
主題詞:戴戡 梁啟超 士 中國近代史 研究述評
中圖分類號:K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8)04-58-64
戴戡,字循若,原名登榮,字錫九1,貴州貴定人,生于清光緒六年八月二十七日(1880年10月1日)2,幼年喪母,家貧,十三歲入鄉塾,得到塾師郎先錦賞識和用心培養,苦學三年,考中秀才,“三年通經史,……尋補縣庠,食廩餼”3。清光緒三十年(1904),戴戡與郎先錦之子郎德馨至貴陽投名師徐天敘,隨即獲得留學日本的資格。據戴戡《在照片上的自題文》所述,1904至1907年間,戴戡留學日本4,與貴州籍同時期留日學生熊范輿、陳國祥、姚華等結下深厚情誼,又與當時的政治風云人物梁啟超結緣,從而加入了資產階級憲政派的行列,以此奠定其一生事業的基礎。
1907年歸國后,戴戡先后在河南、云南擔任學校教員、企業管理人員5。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后,戴戡介入政局,直到1917年陣亡于四川。短短五、六年,他親身參與了滇軍入黔,改組貴州軍政府,反對袁世凱稱帝,發動護國戰爭,與川、滇軍閥爭奪四川統治權等在西南地區乃至全國具有重大影響的事件,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并建立其功業。曾歷任貴州軍政府左參贊、黔中觀察使、貴州民政長、貴州省長、參政院參政、云南軍政府都督府左參贊、護國軍右翼軍總司令、中華民國軍務院撫軍、四川省長、四川督軍、四川軍務會辦等職,數年之間由一介布衣而成為地方要員,為歷史留下一段傳奇。
戴戡是民國初年諸多重要事件的親歷者、推動者,是近代史研究的重要對象。本文旨在通過對戴戡研究成果進行全面梳理,闡述其中之不足及其原因,最后提出對戴戡的事業成就、理想追求、人生軌跡、師友情誼等再作新的考察研究的思路想法,以期加深對清末民初這一歷史時期內,貴州、西南地區乃至全國范圍內政治社會變遷和歷史人物的認識和理解。
一、研究現狀
戴戡的研究成果包括傳記資料、論文、著作等幾類。目前可檢索到的截止于2017年底的成果如下敘列:
(一)傳記資料類:戴戡《在照片上的自題文》,戴戡《辛亥革命、民國成立、貴州光復奏凱詞》,戴戡《在貴州各界歡迎會上的演說詞》,戴戡《討袁勝利奏凱詞》,戴戡《挽蔡松坡聯》,《戴戡通告接貴州民政長電》,《黎元洪復貴陽戴民政長電》,《戴戡在貴陽出師前致各處電》,《護國第一軍右翼總司令官告示》,《護國第一軍右翼總司令官勸告北軍將士書》,《致貴州征兵撫恤會電》,《川人歡迎戴戡省長電》,《北京政府追贈戴戡為陸軍上將從優議恤令》,梁啟超《貴定戴公略傳》,姚華《挽戴戡詩》,梁啟超、劉顯世等《挽戴戡聯》,《貴州旅京同鄉公祭戴戡文》,《〈鐸報館〉同人挽戴公循若哀辭》,雷渝《祭戴戡文》,陳旭麓等主編的《中國近代史詞典·戴戡》,陳旭麓等主編的《中華民國史詞典·戴戡》,卞孝萱、唐文權:《辛亥人物碑傳集·先府君(戴戡)行述》,馮祖貽、曹維瓊、敖以深的《辛亥革命貴州事典·辛亥革命前后的重要人物·戴戡》,《四川軍閥史料》(第1輯),林建曾、肖先治等編著的《貴州著名歷史人物傳·戴戡》,朱崇演著《黔彥寫真·貴州護國起義領導層人物簡介·戴戡》,戴聚懿撰《戴戡事略》《再述戴戡事略》《戴戡在照片上親筆文字一則》《姚華挽戴戡詩》,何祚倫撰《戴戡之死》,凌虹撰《戴戡傳略》,胡端楷撰《戴戡》,胡端楷撰《戴戡先生事略》,劉紹唐主編《民國人物小傳·戴戡》,楊惠蘭撰《護國運動中的風云人物——戴戡》,鄧慶棠撰《戴戡事略》,劉毅翔撰《貴州辛亥人物傳稿·戴戡》,李遠撰《黔南名人傳·戴戡》,易舜愷撰《戴戡事略》,王堯禮撰《護國三杰:蔡戴陳》。
(二)研究論文類:龍之鴻的《戴戡的一生》,李遠祥的《戴戡與護國戰爭》,黃發政的《護國戰爭時期的戴戡》,戴聚懿的《戴戡與護國起義》,李中的《戴戡試評》,厐思純的《政壇奇士戴戡》,劉毅翔的《戴戡、任可澄與護國運動》,徐適的《郎先錦與戴戡師生行誼考述》。
(三)著作類:李恭忠、茍晨曦的《戴戡與護國運動》。
(四)有相關述論的重要研究著作:《護國運動史》,《西南軍閥史》第一卷,《西南軍閥史研究叢刊(第二輯)》,《梁啟超與護國戰爭》,《黔軍史略》,《梁啟超傳》,《末科進士與世紀風云——熊范輿傳》,《蔡鍔大傳》,《護國元勛蔡鍔傳》,《中華民國史(第二卷)》,《貴州六百年史事縱覽》等,這些著作站位高,影響大,其中對于戴戡及相關事件的觀點和提法具有很強的導向作用。
二、主要觀點
(一)肯定和贊譽戴戡在護國運動中的貢獻。
護國運動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梁啟超的立憲派進步黨與孫中山的共和派革命黨第三次團結合作,共同努力,終于阻止了袁世凱帝制復辟,這是近代中國民主立憲勢力共同團結反對專制獨裁的巨大勝利,再創了共和”1。“護國戰爭是民主共和與封建專制矛盾發展日益尖銳的必然結果。矢志追求民主憲政的梁啟超,在孫中山、黃興僑居海外無法繼續領導反對封建復辟斗爭的情況下,不顧個人安危,勇敢地發動和領導了這場維護民主制度、反對袁世凱復辟帝制的武裝斗爭,是中國近代史上又一壯舉。……(梁啟超)他絕不是投機取巧地搶奪了護國戰爭的領導權,而是不顧生死、當仁不讓、勇敢地承擔了領導護國戰爭的義務。”2
護國運動的旗手和主將是梁啟超和蔡鍔,戴戡是他們旗下的重要成員。在戴戡的事業歷程中,參與策劃、組織、推動護國運動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其功績勛勞至今尤能被人廣泛稱許的最重要緣由。
梁啟超先生在他的《護國戰役回顧談》中說到:“蔡公(蔡鍔)在北京時候找出來商量大事的人,除了云南軍官外,最重要的是前任貴州省長戴公循若。戴公本來是一位學師范的文人,辛亥革命時在貴州起義,后來做了省長,是一位極有肝膽極有才略的人。他從十月間就到北京,受了蔡公命令回貴州布置,云南起義后二十多天,他就把貴州響應起來。他帶著一支軍隊出到綦江,和蔡公掎角,當時和他相持者就是吳佩孚,像他這樣一位文弱書生,用些殘兵弱卒和現代的第一流軍人能相持許久,我們可以想象他的人才和人格了。”1
《護國運動史》談到:“戴戡……留學日本,……在日本與梁啟超接近,……辛亥革命后……先后任都督府左參贊、民政長和巡按使,參加進步黨為理事。后去北京任參政院參政,與蔡鍔、梁啟超關系更加密切,是進步黨的活躍分子。由于戴與云、貴上層關系密切,護國戰爭爆發前,他是梁啟超、蔡鍔與云、貴方面的重要聯系人。”2該書敘述云南獨立,護國軍政府的成立,護國軍的編組和出師,貴州獨立,北路黔軍進攻綦江等許多內容時均闡述了戴戡的參與情況,指出在運動之初,發動貴州起義時,“戴戡抵筑,進一步鼓舞了貴州人民反袁斗爭的決心”,發揮了積極作用3。
黃發政在《護國戰爭時期的戴戡》一文中提出:“(戴戡)在護國運動發生后,在反對帝制,再造共和的歷程中,寫下了自己一生中最為輝煌的一頁。”“戴戡參與謀劃、組織、發動和領導了護國戰爭,‘厥功尤偉,‘懋著勛勞,是永遠不會泯滅的”。4
李遠祥在《戴戡與護國戰爭》中,從三個方面總結了戴戡為護國戰爭的勝利作出的貢獻:“一、為擁護共和、反對帝制積極奔走,在護國戰爭的發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二、積極策動貴州獨立,穩定了四川前線護國軍的士氣,奠定了西南護國戰爭大業,推動了各省反袁護國運動的蓬勃發展。三、率領黔軍北伐,與蔡鍔一起在四川前線重創北洋軍,推動了其他各省的獨立,粉碎了袁世凱復辟帝制的美夢,加速了袁世凱統治的滅亡。”因此贊揚戴戡“作為一文弱書生,竟率軍入川,與蔡鍔一起,互為掎角,抗衡北洋軍,并取得重大勝利,名震一時,成為護國戰爭的策劃者、組織者、領導者之一,為護國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5
劉毅翔在《戴戡、任可澄與護國運動》中考述了戴戡在護國運動中的具體作用和貢獻,認為“戴戡……對護國運動是有貢獻的。”6
厐思純提出“戴戡……奔走天下,反袁護國的高尚情懷,將永留史冊。”7
這些論文以及相關的著作成果對戴戡參與護國運動的因緣、活動軌跡等進行了梳理論述。但是研究數量少,宣傳更是薄弱。所以,深諳貴州歷史的王堯禮先生不由得感嘆,“蔡鍔是護國英雄,大名鼎鼎,家喻戶曉,戴戡、陳國祥也參加了護國之役,尤其是戴戡,也可說是護國英雄,卻少為人知。”8
(二)否定和批判戴戡在滇軍入黔、改組貴州軍政府、爭戰四川等事件中的行為和表現。
目前的研究比較普遍地將滇軍入黔、改組貴州軍政府視為對貴州革命的摧殘,并認為戴戡在其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西南軍閥史》說:“滇軍于2月27日抵貴陽,……與貴州憲政派、地方團練和封建官紳勾連一氣,……演出了一省軍政府去顛覆另一省軍政府的悲劇。”9“劉(顯世)、任(可澄)等……決心徹底消滅革命勢力,但自身力量又不夠,于是派戴戡赴云南,……將蔡鍔說動,戴戡等更與唐繼堯‘結約五條,請滇軍代黔組織軍政府另舉都督,……殘酷屠殺貴州革命派和革命人民”。1
謝本書先生論述滇軍唐繼堯入黔,稱“唐繼堯出兵貴州,是一個很有爭議性的問題。其實滇軍入黔最初的合理性,大體上是可以肯定的,問題是滇軍入黔后唐繼堯的作為。”又說“滇軍北伐及其入黔決定的本身,從蔡鍔方面來看,其失誤是很難否定的。問題在于唐繼堯率滇軍入黔,插手黔局,實行大屠殺,事實上開創了民國以來以武力奪取鄰省政權的惡劣先例。這一點蔡鍔雖無直接責任,卻也不能推卸他對唐繼堯支持所應承擔的領導責任或部分責任。”2基于這樣的認識定性,對戴戡在此事件中的推動作用,所用詞語如“煽動”“別有用心”,都有明顯的否定傾向。
龍之鴻在其文章中,以“(一)引滇軍禍黔,(二)竊取貴州巡按使,(三)參加護國戰爭,(四)挑起滇川軍戰爭,(五)劉戴戰爭發生與黔軍覆滅”為線索,描述戴戡生平。他論述滇軍入黔事說:“唐繼堯統治貴州二十個月,……滇軍借機燒殺擄搶,勒索奸淫,黔人困于水火,至今猶有遺恨。……自此以后,滇軍多次禍黔,推源禍首,戴戡不能辭其責。”3
對于戴戡擔任四川省長、卷入四川混戰的事件,許多研究者是從反動軍閥謀求個人權利的視角來展開。
如“戴戡入成都后,處于滇、川軍事爭斗的夾縫之中,又面對四川天災流行,……各地流民遍地,匪患猖獗,成都市內‘饑民滿街,為往年所無。……同時,紙幣貶值,銀根短缺,商人怨憤,責難紛紛。輿論普遍以安頓流民,整頓吏治為治川急務。但‘軍民兩政仍不能相謀,長官既失統治之能,調處復絕和衷之望,百端未理,猜忌橫生。”接著,文章稱:“戴戡處此混亂與災難之中,只以固位為要圖。他所允諾的‘安民,只停留在向北京政府乞款辦理善后;而他宣示的‘整頓吏治,卻變成了處置私黨。……戴戡的治匪,一反以剿為主的辦法,通令于匪自新,規勸‘素行不義者,亦宜趁此時機,改過遷善,……這種所謂‘自新,反使各地匪患叢生。”此外,還有更嚴厲的批評說,“戴戡省長后……利令智昏,‘不僅不與四川進步黨人合作,反而籌立機構,要徹查四川進步黨人侵蝕川人鐵路股款和鹽稅兩方面的舊賬,引起四川進步黨人的老大不滿等”。“在劉羅成都之戰中,戴戡點火在前,作壁上觀于后,唾手而得四川督軍印信”。4
對于劉羅戰爭、劉戴戰爭,研究者提出,“1917年4月至7月發生的劉羅戰爭和劉戴戰爭,不僅對西南地區,而且對全國政局都產生了深刻影響。首先,在這以前,西南各派系的軍事頭目們盡管對辛亥革命、二次革命和護國運動的態度不盡一致,但在這些歷史事件中,他們不同時期和不同程度參加過的戰爭,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都尚有某種正義性,其戰爭的客觀后果與廣大人民的利益和歷史前進的方向還有某種一致性的地方。到劉羅戰爭和劉戴戰爭時期,交戰各方的目的都是為了爭權奪利,都沒有絲毫的正義性可言。戰爭的結果完全違背了人民群眾的意愿,給當地人民造成了空前的災難,是對近代中國歷史前進的反動。其次,辛亥革命以后,盡管西南各省軍事頭目們向封建軍閥演變和墮落的過程不盡一致,但到劉羅戰爭和劉戴戰爭時,不僅交戰三方都完成了向軍閥的蛻變……從此,以滇、桂兩系為主,包括川、滇、湘、粵四系在內的西南軍閥已形成。”5
在做出了反動軍閥這樣的定位后,一些研究者為了加大批判性,甚至做出一些缺乏實據的評議,或者刻意的歪曲。如稱“戴戡是一個爭功好利,不擇手段的政客。”6戴戡在滇軍入黔、改組貴州軍政府的事件中“鼓吹”“煽動”“爭功好利”,謀個人權利。在任貴州巡按使時離間劉顯世與王文華關系,任職四川省長時期又不擇手段,挑撥川滇軍混戰,謀奪四川督軍職位等。“戴戡與羅佩金一樣懷抱野心,擔任軍務會辦時,他便在黔軍的勢力范圍內,‘擅用官吏,擅提鹽款,擅加糧賦,擅編警團。當上省長以后,更以權位羅致羽翼,同羅佩金爭權。”1
(三)要求擺脫極‘左思想的影響,全面客觀地評價戴戡的觀點。
李中認為,“多年來,涉及戴戡的回憶及研究對其多持否定態度,甚至將滇軍顛覆貴州大漢軍政府也歸咎于戴戡效哭秦廷。究其實,造成對戴戡這樣的評價,一是因為與戴戡同時代而又處于敵對陣營人士帶有強烈黨派色彩的評價;二是新中國建國后歷史研究工作因受極‘左思想的影響,簡單地以革命派和反動派品評歷史人物。故而難以得出公允結論。”“數十年來,對戴戡的評價有欠公允,甚至肆意編造丑化”。
他提出,“戴戡自幼勤勉,從一普通的農家子弟成長為留學生,在歷史關鍵時刻,立場正確而堅定,大節錚錚。”“把戴戡的一言一行都視為陰謀,并不符合實事求是的精神。”2因此,他圍繞滇軍入黔和川中混戰兩件大事進行了分析和新的闡述。李中認為:“辛亥革命前,貴州(自治學社和憲政派)這兩大政治派別,都是主流改良主義,無本質上的差別。”而在革命后成立的軍政府中則因先天不足,存在幾大隱患:“(一)軟弱無力的軍事領導;(二)企圖依靠公口維護權力;(三)自治學社主要領導人臨危膽怯,缺乏革命勇氣。”因此,“把貴州辛亥革命失敗歸咎于戴戡引滇軍禍黔缺乏說服力。”
對川中亂局,李中從“(一)與羅佩金的矛盾;(二)四川進步黨人的矛盾;(三)‘劉羅之戰與‘劉戴之戰”三點展開詳細論述,提出了新的觀點。主要有:
1、戴戡任省長后面臨賑濟災民、抑制通脹、澄清吏治、消滅匪患的要務,因此其徹查四川進步黨人經濟舊賬的做法是不為一黨之私的證明。而重用黃大暹、周恭壽、熊其勛等杰出人才,也不能稱為“位置私黨”。
2、劉存厚、羅佩金之戰是從中央到地方多種矛盾不可調和的結果,“豈是戴戡點火能致?”并引杜紹甫《旅川日記》證明戴戡出面調停劉羅雙方停戰的舉措,認為“以現有史料而論,戴戡對劉羅之戰的態度和處置并無不當。”
3、關于劉戴之戰,李中認為,“劉存厚兵力數倍于黔軍,兵種齊全,武器亦優,戴戡、熊其勛即使利令智昏也不至于以卵擊石,黔軍不辭一戰,實為勢之所迫。”3并對相關著述中的一些細節說法進行了考證。如《西南軍閥史》中說:“戴戡、熊其勛也喪失了控制部下的能力。”“走投無路,接受勸降條件”等,李中引用杜紹甫《旅川日記》的記錄作了反駁。
李恭忠、茍晨曦合著的《戴戡與護國運動》是第一部戴戡研究的專題著述。它從戴戡的個人命運與時代潮流變幻之間的互動聯系這一角度進行解析,開辟了一個新的研究視野。在全面描述戴戡生平事跡的同時,聯系了國家轉型與地方脈動、革命之后的派系紛爭與地方秩序等重要議題,作者提出,“戴戡……從邊遠地區下層社會的普通一份子,逐步成長為新時代精英群體中的一員。”“貴州光復之后,派系紛爭成為影響地方政局的關鍵因素。……在此過程中,戴戡也逐步卷入了貴州的派系政治。”隨后,“戴戡對政治生活的參與越來越深。……在貴州政壇的實際影響愈發迅速上升,逐漸從幕后的角色轉變為臺前的主角。”“在區域混爭過程中,戴戡……的一段個人傳奇至此落幕。”至此,作者順勢提出“一個時代難題,即如何在革命、戰爭之后實現真正的國家統一和制度重構。”4引領讀者對戴戡身處的歷史局面和情勢緣由進行深入思考。
徐適的《郎先錦與戴戡師生行誼考述》則嘗試從家國命運與士人擔當這一角度切入進行研究,提出“郎先錦與戴戡初結緣于學問相授,繼而同心協力于在鄉間利濟桑梓;于亂局中勸勉忠義、篤行救時;多年間‘共濟艱難,既效于鄉,猶施于國。他們身處‘冰山驟傾鼎沸方始之際,也未曾置身事外,體現出傳統士人的志節風骨,以及深厚的師生情誼,值得后人尊敬。”5
三、現有研究成果存在的問題與不足
目前已有的研究成果,使我們對戴戡的生平事跡重要部分已有較為清晰的認識。然而問題與不足還較多較明顯。
一是研究工作薄弱、成果數量不足,對其人其事的關注、挖掘還很欠缺。戴戡的個人情況仍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對戴戡參與諸多重大事件的內外因緣發掘不夠,郎先錦、梁啟超、熊范輿、陳國祥、任可澄、姚華等一批當時的精英之士與戴戡的關系和影響如何?戴戡留學日本情況,擔任貴州民政長情況,與梁啟超、蔡鍔、任可澄、熊范輿等師友交往情況等都罕見論及。
二是基于中國近代史研究的不斷深入和立場觀點方法的不斷創新,對戴戡的評價應當重新審視。過去的不少研究者受到特定歷史時期史觀的影響,對戴戡其人其事的評論不考慮歷史事件的復雜性,簡單將之視為敵對革命的反動分子進行抨擊,甚至于歪曲捏造,這種情況應當予以明確的修正。
四、新時代歷史條件下推進戴戡研究的思考
(一)戴戡屬于梁啟超進步黨勢力的重要成員。這個歷史事實是清晰的,有充分的佐證材料。要深入推進戴戡研究,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條線索,也是一個重要而基本的判斷。
孟祥才先生指出,“梁啟超……是矢志忠貞、熱情奔放的偉大的愛國者。……他對中國在政治、經濟、思想和文化上如何擺脫落后、黑暗、貧窮和愚昧從而走向現代化道路的探索與追求,留下了許多至今仍然發人深省的思想遺產。”1
董方奎先生提出:“其實,馮自由在《革命逸事》中,從來就將梁啟超列為革命派。……郭沫若回憶說,梁啟超是那個時代民主革命的代言人,沒有一個知識分子未受過梁的精神洗禮的。在那個時代的青年無不崇拜梁啟超,人人以讀到《飲冰室文集》為樂事。”2
既然梁啟超是革命的、愛國的,戴戡作為其忠誠的追隨者,得到梁啟超的充分肯定,稱之為“一位極有肝膽極有才略的人”3,又豈會是反革命和不愛國的。
我們應當承認,在中國近代漫長曲折的救亡歷程中,在正確的思想道路出現以前,中國的知識分子對于西方資產階級理念、觀點的學習和宣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社會進步的主流,引領了時代前進的方向,具有歷史的合理性。陳旭麓先生在《中國近代史上的革命與改良》一文提出:“面對極端反動腐朽的統治,許多知識分子還沒有找到或不認識馬克思主義,從愛國出發,囿于自己的經歷,……想在黑暗中以爝火熒光探照自己的去路,終究比安于現狀、無所用心要好。科學發明是通過試驗取得的,社會改造也有待于試驗來推廣。”“資產階級的改良活動,……曾經被‘立足于批的革命辭藻橫掃過,大大地被歪曲了。理應撣去橫掃的辭藻,還其本來面目,還改良和改良派自己歷史的本來面目。”4
戴戡在民國成立后參與到地方政治乃至于國家政治中,一方面是代表了當時貴州社會精英階層的愿望,二是追隨著梁啟超等知識階層領袖的理想。可以說,戴戡的行為就是當時社會主流意識的一個具現。戴戡參與的引滇入黔、改組貴州軍政府、爭戰四川等事件都應當從這個角度進行解讀。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到1917年護國運動勝利后政局變化,正是近代中國政治格局演變的一個重要階段,主要包括了地方政局重組動蕩、袁世凱統治、北洋軍閥上臺三大變化。這個時期,也恰是戴戡參與政治,扮演梁啟超系統重要角色,具體展現進步黨政治訴求的一個階段。通過研究戴戡,也打開了研究梁啟超等重要人物在民國初年政治動蕩不安期間其思想、活動的一扇窗戶。
戴戡從政短短數年,迭經重大政治軍事行動。可以看出,他不是在追求個人私利,而是盡力追隨、融入為國為民奮斗的時代激流。雖然他選擇的理念道路沒有取得成功,但無損他奉獻和犧牲的崇高價值。戴戡之死,是為救國家。戴戡的行為,是相信梁啟超等領袖的救國理想而追隨之的救國行為。戴戡短暫而傳奇的一生,可以說代表著近代以來中華民族為救國救民而犧牲奉獻的無數烈士的歷程,在一片黑暗和未知中,不斷地奔走探索,前仆后繼,在無數人的犧牲后,才找到一條可堪前行的道路。
(二)戴戡的個人經歷具有舊式文人的顯著特點。他長于微末,迭經恩遇而匯入士人群體,以忠義自持,勇于擔當,不惜犧牲。這是中國數千年歷史中不絕的民族精神的傳承,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演變得尤其斑斕醒目。在東西文明對撞的大潮中,舊式文人的理念訴求、行為方式等每遭風雨摧折,沖刷淘汰,最終獲得涅槃與新生,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歷史研究者關注和闡發的歷程。《末科進士與世紀風云——熊范輿傳》就提到:“綜觀1916-1917年的兩年間,以梁啟超為核心、以原進步黨——研究系為紐帶的政治圈子曾經一度興旺,但隨著蔡鍔、戴戡相繼離世,他們失掉了在西南地區的‘勢力范圍和軍事力量,在中央層面的議會政治中又歷經挫折。在文武關系已經易位、法制憲政基礎尚未牢固的民初政治格局中,文人精英既失去了傳統政治體制下的那種主導地位,也難以通過現代的專家治國模式影響國政。之后梁啟超遠游、湯化龍被刺,這一本就松散的政治圈子更是名存實亡,日漸衰微。”1由此思路觀察,戴戡還可以具有“士”之研究的案例價值,值得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