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斌： 追溯刑事和解制度的起源

靖力 張吟豐

如果要找一名由始至終見證了湖南省檢察院自恢復重建以來成長與變化的人，最佳人選可能就是曾任湖南省檢察院檢察長的何素斌了。

何素斌在湖南省檢察院工作了整整30多年。1979年，檢察機關恢復重建的第二年，籍貫四川眉山的何素斌從部隊轉業湖南省檢察院，在公訴處從書記員干起。2008年，湖南省檢察院檢察長5年任期滿后，何素斌脫下藏青色的檢服“解甲歸田”，圓滿完成了自己的檢察生涯。退休10年，她也一直關注著湖南檢察機關的變化。

“我剛到湖南省檢察院的時候，全院才70來個人，在公安廳的招待所借的地方辦公?，F在湖南省院的辦公樓大院，有400多人?！被貞浧?0年來篳路藍縷，終于功不唐捐，何素斌長長感嘆了一句。

方圓：從書記員到檢察長，您的成長背后也是檢察機關的發展壯大，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何素斌：所以我一直以自己的經歷為榮，也對檢察機關的發展感到振奮。1979年10月，我到湖南省檢察院報到，才發現整個檢察院的辦公和住宿，都安排在湖南省公安廳招待所的兩層樓的十幾間房中。就連馬純一檢察長一家人，也住在那里。

那一年，正好是國家第一部刑法——1979年刑法正式通過實施，檢察機關是實施刑法的重要機關單位，那種百廢待興的環境，現在想起仍然難忘。

方圓：您是業務部門出身的檢察干部，可以講講初期辦案的一些經歷嗎？

何素斌：我記得36年前的一起重要案件。1982年7月，湖南省檢察院首次出庭公訴刑事案件，那是一起故意殺人案。我在公訴處任助理檢察員，公訴處人員緊張，許多同事是剛過來的，處長便安排比較“資深”的我去出庭主訴。

案件的被害人和被告人是同一個工廠的員工，庭審就安排在工廠的大禮堂里，公開審理，五六百人來旁聽，法庭辯論很激烈。案件經過是這樣：兩人在飯館吃飯發生爭執，被告人抄起一個首排凳子直接砸向被害人的頭部，導致被害人死亡。在法庭上，被告人的律師辯護稱，被告人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沒有殺人的故意，而我們是以間接故意殺人的犯罪嫌疑提起公訴的。在庭上，我通過出示客觀證據、分析犯罪構成等方法發表了公訴意見，自我感覺發揮得還可以，庭審后，處長也對我表示滿意。最后法院判決被告人故意殺人罪成立，被告人判了死刑。

方圓：您后來當檢察長時，在湖南嘗試刑事和解制度，是全國最早開始嘗試這項制度的，也跟你辦案經驗豐富有關系？

何素斌：有一定關系吧。湖南的刑事和解制度最開始是在寧鄉縣（現在的寧鄉市）檢察院嘗試的，2004年前后，寧鄉縣檢察長譚劍輝探索了在一些輕微刑事案件中讓被害人和被告人達成和解，刑事案件批捕率大幅降低。基層矛盾得到化解，沒有再發生一起刑事案件被害人上訪事件。2006年9月，湖南省檢察院對寧鄉縣檢察院的刑事和解實踐進行了實地調查，10月，省檢察院在全省檢察機關中開始試行刑事和解制度。刑事和解制度可以說是從湖南起源的，現在已經寫進了刑訴法，我們感到自豪。

我認為，刑事和解制度反映出來的司法精神是非常值得學習的。一開始，我也對刑事和解有一些疑慮，刑事和解會不會違反刑法的基本原則？會不會導致花錢買刑的現象？在寧鄉縣檢察院嘗試刑事和解制度的時候，一些做法是超越法律規定的，是不是合適？

后來我想到張思卿檢察長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檢察機關既要依法辦案，也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我覺得很有道理。辦案的目的是什么，客觀事實是什么，我們辦案時都要考慮。對于悔罪、認罪態度良好的被告人，又是輕微犯罪、初犯、偶犯，并且得到被害人諒解的，為什么就不能運用刑事和解，對其寬大處理呢？刑法的目的是減少社會危害，這樣做可以達到目的，同時還化解了社會矛盾，避免了更多刑事案件的發生。

方圓：您在任的時候，輕微案件實行刑事和解，辦理的大要案數量確也不少，是嗎？

何素斌：看過電視劇《國家公訴》嗎？2007年前后，我們查辦郴州市原市委書記李大倫案，與《國家公訴》的劇情很相似。作為一名女檢察長，我對劇中女檢察長葉子菁的經歷和思想也覺得感同身受。

在《國家公訴》中，葉子菁調查一名副省長的經濟問題，副省長很囂張跋扈，葉子菁雖然已經掌握了部分證據，但仍然不足以扳倒他。直到后來，葉子菁在香港查到副省長的保險柜，以及他和情婦的出境護照，最后將其繩之以法。

李大倫案也類似。我們初查李大倫時，掌握了他涉嫌受賄20余萬元的事實。但20余萬元對于一名資深的市委書記而言，恐怕還不足以查辦他。我們當時掌握了一名李大倫關系人的相關線索，判斷李大倫一定有非常重大的問題，必須堅持查下去。于是，我們根據一些線索，派人到深圳去查，花了很大功夫，終于查到李大倫的銀行保險箱，內中有1000多萬元存款，還有兩本護照。你看，這和電視劇情節是不是很相似？

李大倫案最后牽出了70多名行受賄的犯罪嫌疑人，時任郴州市市長、副市長、組織部長、宣傳部長、紀委書記全部涉案。有人開玩笑說，他們可以在監獄開會了。辦理這起案件的影響非常深遠。

方圓：《國家公訴》中，葉子菁作為女檢察長，曾經經歷過各種壓力，也有過受傷的危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省級檢察院女檢察長屈指可數，您是湖南省檢察院40年來唯一一名女檢察長，您怎么看待女檢察長的壓力？

何素斌：當檢察長，首先要讓人心悅誠服。一般人看來，女性多比較柔弱，和檢察長需要的剛強氣質有出入。但我是地道的川妹兒，川妹兒的個性是直爽、干練，我也不例外，我的性格比較坦蕩，大度不拘小節，所以無論是和班子成員還是和干警相處，關系都不錯，加上有一定的資歷，所以我并不感到壓力很大。唯一的是，一名女檢察長指揮一群大老爺們，可能畫風看似不夠和諧，哈哈！在檢察系統是男性居多，女檢察官當時大概只占到10%。后來，我們召集成立了湖南省女檢察官協會，我擔任過會長，一直嘗試做好女檢察官隊伍建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