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金融風險管理順勢謀變

文/何為 編輯/王莉

面對國際貿易新的發展周期，銀行除了要做好基礎合規風險防控，還應不斷完善內部預警機制。

面對日益豐富的貿易金融產品種類、功能和服務模式，以及日趨嚴峻國際制裁與反洗錢形勢，銀行對貿易背景真實性的審核難度在不斷加大。不論是虛假背景、虛增交易額、虛構賬期的虛假交易，還是利用偽造商品單證等方式轉移非法資金的貿易洗錢行為，都對銀行的真實性審核提出了挑戰。

案例

案例一

2016年7月至12月，A銀行和B銀行共為C公司敘做貿易融資業務5筆，金額合計2790萬美元。經查，銀行存在以下問題：一是對單證的真實性審查不到位，所留存的出口報關單均系變造。其真實報關金額分別是30.01萬美元、175.62萬美元，而變造后出口報關單金額則分別為3001.36萬美元、1756.22萬美元。二是未對企業大額貿易融資的合理性進行必要審核。在明知企業平時以小額報關出口為主的情況下，仍放任企業提交的單筆大額報關單，并為其辦理融資。外匯局對A銀行和B銀行分別處以罰款30萬元人民幣，對C公司處以罰款20萬元人民幣。

案例二

2015年6月，A銀行為C公司辦理了兩筆出口商業發票融資業務，金額分別為387萬美元和413萬美元。核查發現，A銀行留存的出口貨物報關單信息與海關聯網核查信息不一致，辦理貿易融資留存的11份出口報關單累計變造報關金額為891.04萬美元，高出實際報關金額626.81萬美元。其中，相同編號的出口報關單重復使用3次。外匯局對A銀行處以罰款20萬元人民幣。

案例三

A在D國成立了一家公司，該公司向D國進口方開立了受益人是A所在國出口方的信用證，且信用證金額遠遠高于交易商品的實際價值。A從D國進口方收到實際貨款后，再按照信用證條款，按附加了毒品收益的虛高金額匯款給A所在國出口方。A所在國出口方在收到高報的匯款后，留下實際的出口商品金額，然后將額外的款項轉移給A的相關人。

綜合上述及其他實際發生的案例，目前貿易金融的風險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高報或低報商品和服務價格，其中以低報價格出口為主。由于大部分海關無法共享其他國家海關的貿易數據，部分轉移資金手法是通過高/低報發票價格，將價值轉移給出口/進口方。

二是通過對同一商品或服務多次開具發票，或向不同銀行重復提交支付材料的手段，達到對商品和服務重復支付的目的。

三是虛報商品和服務的裝運數量，從而實現進出口雙方之間的價值轉移。在極端情況下，進出口雙方僅憑“虛擬交易”的相關文件，即可獲得相應的融資服務。

四是虛報商品和服務的質量及類型，如出口方可能出口一批相對廉價的貨物，卻按高價或完全不同的貨物名稱開立發票，造成名義運輸貨物、海關文件與實際運輸貨物之間的差異。此外，標的也可以是價格更難以確定的服務，如金融服務、咨詢服務等，辨別難度極大。

貿易金融的風險管理

貿易金融是為實體經濟商品和服務的交換提供資金或信用支持，以彌補企業在采購、生產、銷售等環節可能出現的資金缺口或信用缺失，支持其貿易活動順利完成。隨著經濟全球化程度的不斷加深，貿易金融逐步成為銀行服務商品和交易、貫穿貿易鏈和產業鏈全過程的綜合金融服務，其服務對象也由國際貿易商延伸到國際和國內的供應商、制造商、分銷商、零售商及最終用戶，融資隨之由單一節點向采購、生產、運輸、倉儲、銷售等各環節延伸。

當前，國際貿易風險類型逐漸增多，且風險產生的原因錯綜復雜、不可預知。因此，面對國際貿易新的發展周期，參與國際貿易的企業需不斷根據自身特點，進一步提高對國際貿易風險的認識，并加強對其進行識別，合理分析宏觀政治風險與商品價格波動；同時，密切跟蹤市場動態、國際之間的協議簽訂、商業組織的建立、國家政策的頒布，并據此采取有針對性的防范對策，以在國際貿易往來中保障自身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一是要對交易對象進行完整的資信調查，包括交易對手的營業執照、企業的信譽度及企業實際負責人的情況。

二是要搭配合理的國際貿易風險轉移產品，包括給貨物投保運輸險、投保中信保的出口信用保險以及爭取買方的付款保函擔保，以避免商品在長途貨物運輸中因遇到不可抗環境因素風險導致的經濟損失與買方的信用風險。

三是要嚴格遵守國際通行的貿易管理慣例，按照貿易往來的規章制度，包括合同的簽訂、貨物的運輸與交付、貨款的結算等，行使合同規定的權利并履行相關義務，以避免不必要的商業沖突；同時應根據自身的能力和發展戰略，選擇貿易、對外投資和工程承包等的方式，包括多種方式的組合運用。

四是要不斷提高產品質量。今年9月11日，李克強總理在考察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時指出，“提升產品和服務質量，既要發揮企業主體作用，弘揚工匠精神，又要發揮標準引領作用，瞄準國際先進水平升級國家標準，鼓勵企業在生產經營中向更高標準努力，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推動更多中國制造和中國服務的品牌享譽世界”。在市場競爭更為激烈的當下，傳統的商品價格戰正逐漸向商品質量戰轉型，企業只有提質增效，轉型、升級傳統產業，不斷提升產品附加值，才能真正掌握在國際貿易中的話語權。

銀行為客戶辦理貿易融資時，應堅持以實體經濟需求為基礎。要在了解客戶對貿易融資規模、融資期限、融資品種、融資幣種等的實際需求的基礎上，實現貿易融資各項要素與實體經濟需求的合理匹配。

一是在傳統僅依靠單證的基礎上，著重將KYC（了解你的客戶）的做法貫穿于貸前、貸中和貸后全流程。要加強前臺客戶經理的盡職調查與中臺操作部門的聯動：前臺要充分挖掘客戶的潛在信息與真實交易背景，中臺則著重對跨部門、跨地區的交換信息進行收集和匯總，確保專款專用，監督融資隨著基礎合同的履行完畢而收回，夯實貿易融資自償性的實現基礎。

二是提高對虛假背景的敏感性。對交易合同單據、要素不齊全，存在明顯邏輯錯誤，企業與交易對手之間的交易類型和特點不匹配，合同額與企業經營規模、銷售收入、利潤等明顯不匹配，以及交易價較市場價明顯偏高、存在關聯關系等情況，要謹慎處理。特別是對明顯超額、超限、異常的融資需求，應對客戶的融資情況作進一步深入調查。

三是加強對重點單據的審核。在對提單的審核中，除了關注其表面真實性，還應對其實質內容的真實性與合理性進行審核。對于存疑提單，如出具日期過早、存在明顯偽造/涂改痕跡等，應及時運用外部資源進行核查，包括通過船運公司或貨代網站查詢系統、勞氏海事調查、倫敦海事局、彭博終端等平臺，調查其船舶、航線、集裝箱、簽發人等詳細信息，并將其與提單顯示的裝運港、卸貨港、裝運日期等信息進行核對，以判斷提單的真偽；也可與船公司直接聯系，對提單進行核實。在對倉單的審核中，應首先核查倉單出具人的資質情況是否符合準入條件，再通過電話查詢、實地調查倉儲單位、系統對接等方式，核實倉單真偽。對于大額倉單，建議赴倉庫指定貨位進行現場核實。此外，還需防范倉單無理注銷。為此，應定期關注媒體信息，掌握掛失、注銷倉單情況；對于連續背書的倉單，還應追溯前手背書人，核實貿易背景的真實性。

四是掌握合理的融資金額與期限。客戶從各家銀行所獲取的貿易融資總額應與客戶海關進出口總量或實體經濟交易總額相匹配；對確屬必要的接續型、組合型融資，其進出口貿易融資總額原則上不應超過對應的海關進口業務量、出口業務量的兩倍。企業貿易融資期限原則上應與企業生產周期或資金回籠周期等合理匹配。

五是要具備較強的識別貿易洗錢“危險信號指標”的能力。在全球對貿易反洗錢監管重視程度不斷提高的背景下，銀行所面臨的貿易反洗錢壓力也越來越大。由于貿易洗錢往往通過銀行的貿易融資等業務進行掩蓋，因此，無論有無風險敞口，銀行均應確保貿易融資業務的貿易背景真實性，遵守監管部門的審慎性經營要求，杜絕企業將融資資金用于投機套利或投向生產經營范圍之外的高風險領域；同時，要熟悉并能有效識別套取貿易融資資金的各類“危險信號指標”，如:申請的貿易融資規模、融資期限明顯超出實際需求，融資幣種與實際經營需求明顯不匹配，基礎交易涉及大額、頻繁的關聯交易或疑似構造交易，提單/發票上的商品與實際運輸貨物不同，商品價值與合理市價存在明顯差異，注冊時間短或屬輔導期企業的進出口量或結算量急劇膨脹，商品種類不屬于日常經營范圍或商品數量遠超日常經營規模，企業短期內大額、集中、頻繁購匯且交易對手較為單一，商品途經地區有高洗錢風險，運輸途經一個或多個國家/地區卻無合理理由，交易涉及使用重復修改或經常延期的信用證等。

適應貿易發展新變化

當前，國際社會正處在高速發展與快速變遷的階段，各個國家或地區之間的貿易關系日益復雜，國際貿易行為也呈現出“兩極化”的發展趨勢。

一方面，世界經濟的全球化發展促使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經濟體之間的貿易往來更趨自由，開放性與包容度不斷增強。從我國的情況看，2018年7月，按人民幣計值，我國國際收支口徑的國際貨物和服務貿易收入為15201億元，支出為14710億元，順差491億元。其中，貨物貿易收入13927億元，支出11741億元，順差2186億元；服務貿易收入1274億元，支出2969億元，逆差1695億元。海關的統計顯示，今年以來，我國外貿進出口雖然受美對華加征高額懲罰性關稅的影響，較2017年同期明顯降低，但仍呈現出穩中向好的態勢：前7個月保持了較快增長，貨物貿易進出口達16.72萬億元，同比增長8.6%。其中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外貿進出口達4.57萬億元，同比增長11.3%，增速高出同期我國外貿總體增速2.7個百分點。“一帶一路”倡議及自貿區戰略，為我國發展對外經貿提供了增量空間，成為拉動我國對外貿易發展的新動力。與此同時，國內需求向好，我國積極擴大進口，貿易順差收窄。整體看，我國的國際貿易發展日趨平衡。

但另一方面，面對不同區域經濟合作的深入推進，為阻止其他國家或地區的企業進入，新的技術性貿易與投資壁壘也在不斷增多。如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簡稱“CFIUS”）對中方對美投資審查范圍的擴大，以及限制美國“關鍵技術公司”與非美國實體就知識產權、專有技術和相關支持進行交換，還有其他發達國家實施的競爭性減稅政策等，都使得貿易保護主義和“逆全球化”的趨勢逐漸抬頭，排他性的、更高標準的全球貿易與投資新規則開始形成。

受各種因素的制約，全球貿易的不平衡現象正在逐步擴大。外部的不確定性對我國經濟融入全球化的進程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除了地緣政治變化帶來的原油價格的波動以及跨境資金波動加大，可能造成對匯率和資本流動的沖擊外，中美貿易摩擦持續升級對中國出口形成的沖擊，將成為中國經濟下半年乃至未來面臨的最大的不確定性。

與此同時，世界貿易組織9月11日向成員提供的文件顯示，由于美方沒有采取實質行動糾正其對華產品實施的多項違規反傾銷措施，中方已向世貿組織申請授權對美實施每年約70億美元的貿易報復。這是我國加入世貿組織后，首次針對爭端解決案件敗訴方不執行爭端解決案件裁決提出的貿易報復授權請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研究指出，有關關稅威脅和其他壁壘將使所有國家進口物價上漲10%，5年后全球貿易將萎縮15%。世界銀行認為，美國與主要貿易伙伴間加征關稅帶來的影響，相當于2008至2009年金融危機期間下降的貿易量。

在日益緊密的國際貿易體系下，面對貿易戰的直接和間接沖擊及其帶來的負面影響，銀行除了要做好基礎合規風險的防控外，還應盡快對存量貿易融資客戶進行風險排查，重點是美國加征關稅涉及的企業、可能因我國采取貿易反制措施而導致原材料成本提高的企業，以及生產經營關鍵技術高度依賴美國的企業。要通過對客戶“出口受影響情況”“進口受影響情況”“技術依賴情況”等方面信息的收集和分析，全面掌握客戶的實際情況，準確判斷客戶盈利能力受中美貿易戰影響的程度，并據此不斷完善內部預警機制，盡量消除或者克服貿易障礙，最大限度地防控貿易金融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