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果累累之季

路易莎·羅巴克 薩拉·朗斯代爾

十月的饋贈務必要記錄在我們的作品中。車上載滿了香氣濃郁的蛇麻草，而在廚房花園中，神氣十足的豐饒角被無數嗡嗡作響的蜜蜂包圍著，里面盛滿了各類香草和玫瑰，還有從附近果園采集的各種水果，象征著我們對豐收季節的獻禮。

夜色漸漸消散，今天將是酷熱的一天。我們駛出了納帕山谷，翻過一座山嶺，來到了另一個叢林茂密的山谷。我們沿著山谷的底部轉向了一條沒有標記的公路，顛簸在一條尚未鋪砌的泥土路上。這條路通往理查德·卡特的家，他是一位藝術家和陶藝家。

理查德的農舍

當我們穿過一條狹窄的小路，繞過一顆靠近道路邊緣的巨石時，我發現巨石下面的小河被暫時攔截下來，形成了一泓可以任意暢游的小灣，是個絕佳的避暑場所。就在我們到達理查德的古老農舍之前，我們經過了一座已經有百年歷史的遍布果樹的果園。果園中，果樹的枝頭綴滿了柿子、石榴和榅桲，這些果實表皮光滑，色澤誘人，蓄勢待發。盡管秋季已經到來，但是夏日的余熱還未完全消散。

我去過很多次理查德的農舍，但是在轉過最后一道彎見到農舍的那一刻我總會意識到，一個樸實的日式農舍在季節的變幻中依然安寧。農舍和周圍的谷倉變成了我們的工作室，這里坐落在小河之上方圓34公頃的土地曾經是印第安瓦波（Wappo）族人的家園。瓦波人把石頭鑿成石臼，用來研磨橡子果實，這里的巖石如今還保留著當時的痕跡，見證著他們的曾經。 先前的主人在1903年搭建了這間農舍，如今農舍依舊保留著原來的純樸風格，這多虧了理查德精心的維護，銅銹破敗、木材剝落、風化侵蝕，每一處質樸痕跡都象征著時間的流逝。

這些十月的饋贈務必要記錄在我們的作品中。路易莎已經在她的車上載滿了香氣濃郁的蛇麻草，而在外面的廚房花園中，神氣十足的豐饒角被無數嗡嗡作響的蜜蜂包圍著，里面盛滿了各類香草和玫瑰，還有從附近果園采集的各種水果，象征著我們對豐收季節的獻禮。

理查德的工作室處在一座經過修復的木制倉庫中，當然，這也是他若干財產中的一處。一間巨大的銹跡斑斑的瓦楞鐵皮屋用來作為窖房。雖然我們計劃在農舍中拍攝，但是這間窖房的原始自然氣息也深深吸引著我們，于是，我們決定在這里進行第一次創作。

瘋狂尋覓蛇麻草

最炎熱的季節之后緊接著便是寒冷的冬季降雨，這是加利福尼亞北部最有趣而美麗的特征之一。我們開車行駛到教皇山谷（Pope Valley），這里狂野而美麗，令人驚嘆不已，讓我對收獲的季節有了深刻的認知。這里似乎還處于長達3年的大旱中。當天的氣溫挑戰著人類和植物的忍耐極限，就連陰影處的溫度也高達101oF（約38.3oC）。

烈日炎炎下，色彩也變得明亮而炙熱—明媚的黃色、耀眼的橙色、稚嫩的大麗花呈現出的絢爛的玫紅色、缺水的百日菊呈現出的紫色，還有火焰般的大紅色、和糖果一樣的亮粉色。這些色彩在我的作品中很少出現過，我從不采用這樣明亮的元素。

反而，我們在理查德的果園里采集了一些榅桲和柿子，在他的廚房和繽紛的花園中，采集了一些結了籽的香草植物和莧菜，當然，像往常一樣，我們還選了些玫瑰。

一些事情激起了我對蛇麻草的興趣。有可能是因為它們的近親酸漿果正當時，彌漫著果味濃郁的麝香氣息，并包裹著薄如紙的外皮。我還記得幾年前，曾為一位廚師的婚禮設計了一個可食用的大型花藝作品。新郎新娘十分喜愛啤酒和蛇麻草。釀酒師安德魯·馬里亞尼（Andrew Mariani）為我介紹了種植者帕特里克·馬丁（Patrick Martin）。帕特里克為人豁達、親切，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我們開車去往他的農場，采集了一些蛇麻草的藤蔓，保留了它們最自然的形態。帕特里克把我們帶到了他最喜愛的一小片新栽種的蛇麻草旁。我們到那里的時機非常好，因為一周后這一季的藤蔓就將被砍下扔掉了。幾個星期前，他早已把這些珍貴的作物采集起來，為釀造啤酒做準備。所以在這個最佳時機，我們如獲至寶，心滿意足地收集了一些蛇麻草藤。不過，響尾蛇是我們面臨的最大風險，它們喜歡爬上蛇麻草的藤蔓，正如在葡萄藤上那樣。這倒是十分相宜，“蛇麻草”這個詞正是起源于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方言，是“爬”的意思。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人類與蛇麻草一直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人們很少將其看作一種裝飾。于是我們將這些蛇麻草藤蔓帶到了教皇山谷，來給這里的窖房和農場小桌增姿添色。

在教皇山谷的農場，那個有玻璃窗的門廊內，一張破舊而結實的藍色農場小桌，透著無與倫比的浪漫與復古氣息。玻璃窗和那個整潔溫馨的廚房顯得無足輕重，小桌反而營造出一種花園般的氛圍。對我來說，那里充滿了獨特的陽剛之美，在這位紳士家雅致的門廊里可以享用農家午餐，或者為尊貴的客人精心烹飪晚宴。這次拍攝的主角是蛇麻草，所以，為了與之保持一致的風格，我將長長的蛇麻草藤蔓搭在桌子中央，并使其始終保持最原始自然的彎曲弧度。

像往常那樣，我開始從結構的主體開始，從頭到尾將其布置成蜿蜒的蛇形。然后，將小玫瑰、各類香草和水果分別進行安置，有條不紊，系統地進行創作。就這樣，我從藤蔓中尋找到相應的位置，來放入玫瑰、榅桲、香草和柿子，每一個元素的布置都有助于下一個步驟的繼續，對此我胸有成竹，過程也更為簡單。這個過程如同在桌子上跳躍前行一般，偶爾停下來，退后幾步，判斷顏色關系和紋理的構圖。有時你會發現在你創作的過程中，一些元素在其中明顯不是特別協調。比如，在我們拍攝的那些天， 花園里生長著美麗且熟透了的石榴； 然而一旦擺放在這張桌子上，它們反而沒有在枝頭那樣嫵媚。你要知道， 去除和添加同樣重要。

如何在一張桌子上創造出流動感

薩拉：我很喜歡你將一些蛇麻草藤用繩子扎到一起的方式，它們可以像紅花菜豆的藤蔓那樣垂直生長。

路易莎：是的，我把幾枝蛇麻草用繩子扎起來，舍去了其他植物。雖然有其他植物的搭配會顯得很好看，但是加入一些細繩會更有趣味，同時秋日感更加濃厚。蛇麻草和鐵線蓮、西番蓮類似，都是藤蔓狀的植物，只不過用線繩捆扎之后，會更方便進行創作。

薩拉：你是怎樣開始著手去做關于桌子的裝飾的呢？

路易莎：可以先從桌子的中心開始著手，然后鋪置盤子、亞麻桌布、銀器和玻璃器皿。另一種方法是，預先設計好每一件東西的擺放位置。對于一場宴會或者婚禮來說，我喜歡事先設計好所有元素的布置，這樣有利于控制整張桌子的布局，我會就此畫個草圖。我不想使痕跡過于明顯，以至于隨后還要再做刪減。既然如此，我就用蛇麻草作為整個創作的骨干，然后加入一些水果元素： 榅桲、梨子、酸漿果，接著開始著手玫瑰的布置。

薩拉：你通常會按照一定的秩序進行創作，每一個步驟都直接決定了下一個安排。這是在創作過程中的小規模即興創作嗎？還是說進行了更為提前的準備工作？

路易莎：如果我正在布置一場晚宴，比方說，參加人數有60 人，甚至更多， 那么我會在安排主體結構之前，事先布置某些小規模的部分。我會選擇將要使用的元素，比如玫瑰、香草以及果木的花朵，然后將所有容器放置在平面上， 排成一排，然后依次用確定好的材料分組進行小規模的創作布置。接下來，我會去進行主框架的設計，確定這張桌子上裝飾物的輪廓。接著，將那些小規模的布置作品，按照直覺，分別安置在桌子上，仿佛桌子在告訴我每一件物品應在的位置。最后我會重新回顧整體布局，在每個小組中加入一枝玫瑰，或者若干榅桲。這就好比那些小組的布置，仿佛在與整體框架的規劃進行一場反復交替的對話一般。

薩拉：還有其他需要考慮的方面嗎？

路易莎：在人們就座的地方，也有必要考慮加入一些元素。如果條件允許， 我會盡可能提前拿到賓客名單。人們心中總有一些特別的存在，就像昂貴的玫瑰和玉蘭那樣。所以如果能將這樣的植物襯托在新娘身旁，或者擺放在新郎的母親或某位貴賓的座位上，一定顯得溫馨而別致。

薩拉：那么，你鐘愛怎樣的搭配？

路易莎：黑莓、醋栗和茴香。還有一些可食用的植物，例如百里香和牛至。那些依偎著生長在一起，看起來十分自然而美麗和諧的植物，一般來說搭配著食用都會很美味。這便是混栽的意義，是我從潘尼斯之家（Chez Panisse一家有名的有機餐館）學到的概念。如果黑莓和茉莉花混栽后一片生機盎然，那么我也會將它們搭配在一起用作餐桌的裝飾。

薩拉：你如何在一張桌子上創造出變化趨勢和流動感呢？

路易莎：有的人會在桌子中央擺放一只粗大的圓柱。而我更喜歡用一些小的分支來創造出蜿蜒的小溪流的形態，有的地方厚重，有的地方薄弱。在空間的邊角處可以安插一些小型的布置，也可以放一些玻璃器皿。

薩拉：在你的作品布置中，植物從未有過被截短的情況，反而經常會伸出很遠搭在桌子的邊緣。

路易莎：是的，我喜歡卷曲的藤蔓植物作為素材，像西番蓮和蛇麻草那樣。蔓延的藤條是植物最美麗的部分。我喜歡把它們搭放在壁爐架或桌子上，讓它們蜿蜒盤繞，自然而然地垂下來。

薩拉：藤條垂落在桌邊的樣子真美。

路易莎：對于從桌上垂掛的事物，人們總是感到恐懼，生怕被什么東西絆到。但其實這樣略帶詩意，美麗而優雅，增添了些許輕盈之感。

薩拉：在垂直結構的作品中，你很喜歡頗具規模的創作，但你卻將一切表達得如此低調。

路易莎：在這樣的區域內，我會遵循這樣的規律，那就是：賓客為主，裝飾為輔。以前的一些經驗教訓告訴我，當場景中增添了太多裝飾后，賓客們有可能會受到太多干擾，過于喧鬧。所以此后我盡量保持低調，再低調的風格。

薩拉：在保持低調風格的同時，你仍然加入了許多變化和動態感。

路易莎：即使風格低調，也可以加入更多變化、動感的元素。比起3 處巨大的作品布置，12 處小型的設計作品會有更好的效果，這樣的搭配會使桌上的食物更加和諧。

薩拉：若是小型的設計布置，你會選擇什么樣的花器呢？

路易莎：最好是容器口徑比較寬大的類型。如果花器開口較小，可以利用的空間也就小了。許多制陶工人都會將陶器制作成又高又瘦的長條狀，對于花藝創作來說，那樣的開口太小了。最適合創作的陶罐應該有一個寬敞而低矮的開口。

薩拉：我們在理查德的牧場時，最后就是采用高高的陶制杯子作為花器的。

路易莎：當然，在教皇山谷，有什么理由能拒絕陶瓷呢？它們有著原始的氣息，幾乎隨處可見。

薩拉：那么關于水果元素的使用，有哪些規則嗎？

路易莎：作為餐桌上可食用的元素，要避開那些毫無新意、老生常談的東西， 所以不能僅僅是一碗水果。所選水果應當是應季的。當然最好能夠保留水果的莖干和葉子，或者選用成串的水果。我們使用的水果是從果園中摘取的，但是大家可以選用來自商店、市場或者農場的水果。別挑那些經過拋光的發亮的水果；而過季的水果，若是形狀怪異，或者有幾個蟲洞的，不妨選回來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