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是人生最好的禮物

文東茅

今年5月2日，在五四青年節和北大120周年校慶日來臨之際，習近平總書記考察北大，并對廣大青年提出了四點希望：愛國、立志、求真、力行。關于立志，總書記教導大家，“立鴻鵠志，做奮斗者”。

立志是古圣先賢一貫的教導。孔子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蘇軾說：“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王陽明說：“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可見，立志對于一個人的一生具有多么重要的意義！關于立志的事例更是數不勝數。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岳飛牢記母親的教導，用自己的一生精忠報國；玄奘為了求取佛經原文，不惜跋涉萬里，終于取得了真經，為佛學在中國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無數名人志士的事跡一再告訴我們立志的重要意義。

在今天這樣一個“立志日”，我想與大家一起反問自己這樣幾個問題：我立過志嗎？立過怎樣的志？立志對自己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如果重新立志，我該立個怎樣的志？

一

相信很多人都立過志，我也一樣。

我出生在農村，因為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家里非常貧困。那時我對“人窮志短”這個成語特別敏感，現在想來，我害怕的其實是那個“窮”字，我特別希望能夠擺脫貧困，自立自強。而我那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學習。

當時我住在生產隊解散后留下的一個很破舊的土坯房子里，那里四周沒有遮攔，冬天透風，夏天漏雨，還要忍受無數蚊蟲的叮咬。后來我想了一個辦法：找來一桶水，穿著長褲，把雙腿浸泡在水里，這樣蚊子就咬不到我了。就是通過這樣刻苦的學習，我初中畢業后順利考上了中師。如果不能上中師，我很可能就輟學了。我還記得上中師后的第一個月，國家給我發了11塊3毛錢的生活費，加上我自己省吃儉用，每月還能有些余錢。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基本擺脫了貧困。

在中師學習期間，有一個高年級的學長對我說，現在讀中師的同學也有機會上大學，每個班大概有一個人可以保送到大學，你條件不錯，一定要努力，好好爭取。就是這么一個不經意的點撥，讓我重新燃起了上大學的愿望。自那以后，我更加努力、自覺地學習，不僅認真對待每一次考試，而且有意識地去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和特長。努力的結果是喜人的：我連續三年保持全班第一的成績，還獲得了全省中專運動會的跳高冠軍。因此，我非常幸運地獲得了全班唯一一個保送大學的機會。那一年我18歲。

讀大學期間，我獲得了學校的最高獎項—“未來教育家獎”。這個獎項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給了我極大的激勵，我暗暗地想，要終其一生，把“未來”二字去掉，成為“教育家”。但這一次，我卻沒有那么順利。盡管我大學畢業后留校任教，又讀完了碩士、博士，甚至當上了北大的院長、教授，但“教育家”幾個字卻似乎與我漸行漸遠。這有兩個原因：一是按照教育界的標準，成為教育家必須具有自己獨到的、系統的教育思想，并且有長期的、卓有成效的教育實踐。這個條件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人們普遍認為當代中國基本沒有公認的教育家，最多只有教育學家或教育名家。二是我是學教育學的，一直都是在批判性的學習教育家的思想，也就是辯證看待、批判吸收，其實基本上就是批判。于是我就想，即使成為教育家，也終究逃不過被別人批判的命運，“教育家”幾個字的吸引力也就小了，做教育家的愿望也就慢慢消失了。

由于缺乏志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處于困惑迷茫甚至疲憊懈怠的狀態。我當時抱有這樣一種認識：人生就像一條拋物線，分上半場、下半場，上半場要努力拼搏，看誰走得快、走得高；下半場，就要看誰走得慢，在高點保持的時間長。我想自己大概已經到了那個最高點，要開始進入下半場了。所以，我執意辭去所有的行政工作，準備安心做一個普通的教授，也開始注意鍛煉身體，參與各種活動。我覺得自己從農村一路走來，能取得現在的成績，已經很幸運了，應該知足常樂，我甚至還常常會為自己不求功名的清高而沾沾自喜。我雖然這樣想，但良知會不時地告訴我：是黨和政府把我從小撫養大，讓我得以順利完成學業，成為了北大的教授，我怎能在如此年富力強的階段就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生活、貪圖安逸呢？因此，我的內心一度非常糾結。

二

在我辭去行政工作后不久，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開始了陽明心學和傳統文化的學習。我發現陽明先生一直在反復強調立志：“夫學，莫先于立志。”“后世大患，尤在無志。”“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飄蕩奔逸，終亦何所底乎？”這些話一次次撞擊著我的內心，如醍醐灌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改變，要立志，而且要立大志。

2016年4月2日，也就是我學習致良知的第19天，在一次學習會上，我在手機中輸入了一個問題：如何才能成為像陽明先生那樣的萬世師表？出現的答案是陽明先生的文字：“圣人之所以為圣人，惟以其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則我之欲為圣人，亦惟在于此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耳。”我從中受到了極大的激勵，所以就在那天，我有了新的志向：我要做一個為人師表的楷模。

說來真是奇妙，一旦人有了志向，生活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首先，我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我不再認為人生是一條拋物線，而是可以任何時候都垂直攀登的直線—48歲不是生命走向衰退的拐點，而是真正精彩人生的起點。我的體力可能會下降，但品德、境界可以不斷提升，如果可能，我還會在八九十歲時成為德高望重的長者。這樣的人生是多么美好！

其次，我還覺得生活充滿了能量。現在，人們會把很多精力放在找工作、賺錢或者知識的積累上，這其實是在舍本逐末，須知：“德”才是最重要的。《大學》說：“德者本也，財者末也。”認識到了“德”的重要性，我們就應該主動將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作為自己的使命。我開始每天帶領學生、教師、校長一起學習致良知，甚至在一百天之內去了貴州修文五次。盡管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忙，但在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自己以前腰酸腿疼、失眠耳鳴等問題反而神奇般地消失了。我的心更定、更靜了，我感到更心安、更坦然，我有更明確而果斷的取舍，并由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在此過程中，我深刻感受到，其實教育工作者大多心中充滿理想，但有時會很迷茫，找不到方向。我希望有這么一個組織，能夠給更多的人以指引。于是，在一批志同道合者的幫助下，我在2017年1月7日發起并成立了致良知涌泉學苑。這是一個自發自助的學習平臺，沒有一磚一瓦，也沒有一分錢的學費收入，所有人都是志愿者。但就是這么一個組織，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招收了上萬名學員，包括老師、學生、家長等群體。在這里，我們每天努力不說謊、不抱怨、盡己責，共同讀圣賢書。最近，我們又發起了以“靜水深流，舒展生命”為主題的百校百班致良知教育試點，希望共同探索出一條簡易而廣大的教育之道。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大愿：讓良知教育惠及天下學子。

三

閑暇時，我常常反思自己人生中立過的志向。我以前立的志，如考中師、上大學，更多的是富貴之志；我希望成為教育家，但其實更看重的只是美名和榮譽，而不是它的教育價值和社會貢獻，是功名之志。這種富貴和功名之志，一旦實現了就會馬上失去繼續前進的動力，因此，是一種虛無的志。而只有志于道德，在心上用功，才是真正的志。“志”是“心”上一個“士”，“士”就是有志的人，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所以，志不在身外，而在心上。立志，就是要通過成人從而更好的成事。

如果你問我，我如何看待立志，那么我想說：立志是人生最好的禮物。因此，愛自己，就立志；愛一個人，就幫他立志。我特別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人能夠立志，立真正的志。所以，今年4月22日在烏鎮舉辦的互聯網+致良知學習會上，我非常榮幸地代表同學們向全社會發出了設立“‘5·18立志日”的倡議。

選擇5月18日，是因為“5”是“我”的諧音，十八歲是成人的起點，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我要立志”。很多學校都會舉辦十八歲成人禮。成人的意思就是成為大人，成為大人就要有大人之志，有大人的擔當。十九大報告說：“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青年一代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國家就有前途，民族就有希望。中國夢是歷史的、現實的，也是未來的；是我們這一代的，更是青年一代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終將在一代代青年的接力奮斗中變為現實……廣大青年要堅定理想信念，志存高遠，腳踏實地，勇做時代的弄潮兒，在實現中國夢的生動實踐中放飛青春夢想，在為人民利益的不懈奮斗中書寫人生華章！”這就是說要“立鴻鵠志、做奮斗者”。

選擇5月18日，并不意味著這一天只是18歲的人要立志，更年輕的少年兒童也要立志，有志不在年高，陽明先生十二歲就立志，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學；更年長的人也要立志，無論是50歲、60歲、70歲還是80歲，都可以立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老年人同樣可以找到志向、在努力實現志向的過程中，更好地展現生命價值，獲得幸福。

這個時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們已經實現了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目標，現在應該走向“強起來”。因此，現在的青少年立志，就必須立“強起來”的志，這個志一定是立在德上，立在心上，與祖國同頻共振。只有立下這樣的志，才不會孤單，才會有無數的志同道合者，才會有強大而持久的動力，從而走得更高、更遠。

四

不僅青年學生要立志，每個家長、教師都要立志。家長是孩子人生的第一位老師，也是終生的表率，想讓孩子學習，就必須自己先努力學習；想讓孩子幸福，就必須自己先努力奮斗，讓自己先幸福起來。教師要做的，就是為人師表，而為人師表不僅要遵紀守法、努力學習，而且要做一個有德之人，要時刻清楚地意識到教師所承擔的重托，最終成為學生的榜樣。我常想：家長把孩子托付給我們老師，對我們給予極大的信任，我們承載著多么重的托付啊！這種托付需要教師關心學生的衣食溫飽，教會他們知識和生存的本領，更要提高他們的道德品質和心靈境界。正因為這樣，我一再告誡自己，作為老師，最重要的是要明理，不能以己之昏昏而使人之昭昭，不能誤人子弟。如何明理？就是要學習古圣先賢，要“正諸先覺，考諸古訓”。

每一個人都應該立志。

富裕的人要立志。厚德載物，厚德載萬事萬物，其中就包括財富，如果沒有堅定的理想信念，沒有足夠的道德修養，財富很可能會助長人們好逸惡勞、驕奢淫逸。而一旦立志，財富就變成可駕馭的資源和能量，才會體會到服務社會、造福人類的快樂，獲得人生的意義。

尚不富裕的人也要立志。“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扶貧先扶志，擺脫貧困，不能只在錢上用力，而要在自立自強上用功，只要培養了勤儉、樸素、誠實、善良、好學等品德，脫貧就不會太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民族復興，匹夫不可無志。

不僅個人要立志，集體也要立志。不論是學校、科研團隊、創業公司以至于一個國家，都要立志。三天前的5月15日，北京大學山鷹社的師生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他們都是普通學生和教師，并不是專業的登山運動員，卻完成了令世人驚嘆的壯舉。為什么？我想主要有四點：一是有明確而高遠的目標。山鷹社的精神是：存鷹之心于高遠，取鷹之志而凌云。為北大120周年校慶獻禮，他們選擇的不是一般的雪山，而是世界最高峰，這一壯舉就是最大的動力源泉。二是刻苦的訓練和精心、科學的準備。2016年正式立項以來，他們每周至少進行兩三次體能和攀登訓練。三是有專業的向導、教練提供的經驗和幫助。四是團隊精神。登上珠峰后，他們共同喊出的口號是“北大精神，永在巔峰”“團結起來，振興中華”。我想，只要具備這四點：志存高遠、刻苦奮斗、把握方向、精誠團結，我們同樣可以攀登科學的高峰、人生的高峰。

親愛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我再一次真誠地邀請大家，一起莊嚴立志，立鴻鵠志，做奮斗者，一起開啟精彩人生，書寫時代華章！

責任編輯︱李 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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