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麗?孫峰
摘 要時代的發展需要具有獨立人格、自主追求理想的個體,傳統的依附性道德人格儼然不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因而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培養成為新時代的迫切訴求。“慎獨”思想作為中國儒家傳統的道德修養境界和道德修養方法,本身蘊含著自覺性、獨立性、自省性以及自由性的道德指向,這同時也是主體性道德人格的前進方向,二者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因而“慎獨”思想對當前的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培養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具體表現為自律精神的覺醒、獨立思維的培育、自省意識的萌發以及自由意識的熏陶四個方面。
關 鍵 詞慎獨;主體性;契合性;價值
“道德人格即人格的道德規定性,它是作為道德人的個體做人的尊嚴、價值和品德的總和。”[1]在傳統的道德人格教育視域下,道德個體的道德規范意識和道德認知水平被看作道德人格塑造的最關鍵因素,因而滋生出道德價值感和責任感薄弱、他律性強、道德實踐水平低等負面效果,最終衍生為一種依附性的道德人格。而縱觀社會現實,市場經濟需要具有獨立人格、自主追求理想的個體,依附性的、奴性的、缺乏自主性的道德個體已然不適應社會的需要,因而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培養成為新時代的迫切訴求。
“慎獨”是指人在獨處時應該時刻謹慎,不放松對自己的道德要求,防止出現不符合道德要求和違背道德的行為。“慎獨”思想內涵豐富、意蘊深厚,不僅是一種道德修養境界,更是一種具有可操作性的道德修養方法,對于當前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培養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一、“慎獨”思想誤讀與道德人格主體性
缺失的原因
在應然的思維路徑中,“慎獨”思想作為中國傳統的道德修養方法和道德修養境界,應當納入當前道德教育的理論視野和實踐范疇,成為個體提升道德修養的重要途徑。與此同時,社會變遷與道德教育的發展演進具有同構性,社會在轉型過程中,道德教育也同樣經歷著轉型。不同的時代對道德教育具有不同的要求,這也就意味著道德教育必然滲透著現實社會的需要,塑造著當代的人。主體性道德人格是當代社會所訴求的理想型人格,因而理應成為道德教育包括“慎獨”思想的目標指向。然而現實狀況表明,“慎獨”思想與道德人格主體性培養之間依然處于割裂的狀態。
一方面,人們對“慎獨”思想存在一定的認識誤區。一是“慎獨”思想被片面地理解為一種單純的思想觀念,是一種理想的道德修養境界,割裂于道德個體的行為。“慎獨”概念的厘清和價值訴求僅僅局限于學術界,難以通過教育的途徑向大眾普及其理論和實踐價值,因而對社會大眾的價值引領作用相當有限。二是“慎獨”思想被視為與現實脫節的產物,不適用于當前的社會發展需要,我們所需要的是新環境下的新產物。在兩方面誤讀的情況下,“慎獨”思想無論是之于個體還是之于道德教育都沒有發揮其應有的價值。
另一方面,道德人格主體性的缺失儼然成為嚴峻的社會現實。“主體性道德人格,即獨立、理性、自為、自由的道德人格。用描述性語言來說,就是處變不驚、清醒從容、有所執著、敢于擔待、‘立于天地之間的道德人格……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主體性道德人格是基于內心的自由,即為理性所控制的自由,它是我們向某種最高的善歸依的自由。”[2]主體性是個體生命中最為獨立、自覺、自由的存在方式,它是個體向善的人性底蘊,是一個道德人進行價值判斷和道德行為選擇的動力源,是一個人形成自己獨立道德世界的根本。一旦這種主體性缺失,道德人格的形塑便更多地依托于外在的力量,逐漸形成一種依附性的道德人格。在現實的道德教育中,具體體現為道德認知依靠灌輸、道德行為依賴約束等,最終導致道德感、責任感缺失。
二、“慎獨”思想與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契合
“慎獨”作為儒家對君子修身的道德要求,目的在于“求道”,服務于當時的體制和禮儀規范,因此“慎獨”本身帶有時代局限性。而主體性道德人格同樣具有時代的特色,并且肩負著時代的使命和責任。“主體性道德人格具有徹底消解與根絕封建專制主義的歷史責任……也擔負著超越世俗化、商業文化、消費文化、大眾文化的膚淺、平庸、單向度、感官刺激、對精神境界追求的缺失等的價值追求。”[3]主體性道德人格與“慎獨”思想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具體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自覺性的要求
道德人格的主體性是人作為道德主體的規定性特征。其中,自覺性是主體性的首要要求,體現著道德個體在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道德信念以及道德行為方面的自主性。這表現為,道德個體在面對道德問題時能夠自覺地按照自身的價值取向作出決策,不以他人的、傳統的或者權威的道德意識馬首是瞻,并且道德行為的抉擇和實踐不再依附于外在的強制約束,內在的道德自覺將占據主要的地位。同樣,“慎獨”思想也蘊含著自覺性的要求。“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即要求人在獨處時要“慎隱”“慎微”,再隱蔽、再細微的地方也要“慎之又慎”“無處而不謹”,能夠自覺按照道德要求審慎行事。
(二)獨立性的指向
獨立性與依附性相對,是主體性道德人格區別于依附性道德人格的另一重要特征。成為一個自由的具有良好道德人格的主體,其前提是人作為獨立個體而存在,不依附于任何外在事物。這種獨立不僅表現在外顯的行為,還可以表現為一種內隱的心理活動。“思想自由—一個人自己頭腦里形成的想法不受他人審訊—必須由人自己來統治的內在堡壘。”[4]道德人格的獨立性指向,要求道德個體能夠保持思想自由,能夠獨立判斷,并為自身的道德選擇負責。“慎獨”思想亦是如此,無論是鄭玄所謂的“獨處”,還是朱熹理解的“獨知”,都強調了道德個體獨立觀察、獨立審思自身行為和內心活動的要求。
(三)自省性的視界
自省是一個人實現完善自我的路徑,能夠使人更加清晰地認識自我、剖析自我、批判自我以及超越自我。主體性道德人格的培養需要道德主體能夠自察自省,用批判的眼光來看待自己,于外時刻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有悖于道德規范和道德要求,于內反省自己內心是否依然秉持人生價值理想。“慎獨”思想強調“己之所不聞不睹”以及“人之所不聞不睹”兩種情況,我們都要謹慎對待。在朱熹看來,前者之“不聞不睹”是自己耳目不及之處,喜怒哀樂的情感尚未萌發,應“戒慎恐懼”,時刻保持靜中持敬,防范于未然。后者之“不聞不睹”是“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喜怒哀樂情感已然萌動,因此需要“慎獨”功夫。朱熹對“戒慎恐懼”與“慎獨”的區別對待,其實都體現了君子自省自察的防范心理。
(四)自由性的訴求
主體性道德人格和“慎獨”思想的最終目標就是達到內心的真誠自由。當道德規范和要求不再單純依靠外在的約束,而變成內化于心的人生理想和道德自覺,即道德行為的實踐源于內心的真誠而不是外在的強制力量,才能夠達到相對的道德自由。“慎獨”思想要求人既要在獨處時“慎其閑居之所為”,又要對“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謹慎對待,時刻戒慎恐懼,以防止違道的意念和行為出現。這源于對“正道”的虔誠,“慎獨”是求道的過程。《中庸》中談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意思就是說,我們行為處事時刻都不能離開正道,而對獨處、獨知的“慎之又慎”則是對道的不斷追求,對正道的虔心皈依,這樣才能行由心生,獲得自由。
三、“慎獨”思想之于道德人格主體性培養的價值
“慎獨”思想與主體性道德人格具有內在的契合性,這就決定了“慎獨”思想對于道德人格主體性的培養具有一定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獨知獨處時自律精神的覺醒
“慎獨”中的“慎”字,是指人的精神狀態和內心活動,即謹慎認真。“獨”是“慎獨”所謹慎對待的情景條件,是“慎”的目標指向。因而“慎獨”簡單來說就是謹慎對待“獨”這一情景條件。首先,“慎獨”要求行為層面的自律。鄭玄將“獨”釋義為“慎其閑居之所為”,也就是將其看作是空間上的獨居、獨處,即強調個體在獨處時的行為自律。其次,“慎獨”要求意識修養層面的自律。朱熹根據個體情感意念的不同狀態,劃分了“戒慎恐懼”和“慎獨”兩種不同的對待方式。“戒慎恐懼”針對未發狀態,即人的喜怒哀樂尚未萌發,耳目不及,因而需要持敬,防范于未然。而“慎獨”針對已發狀態,這時人的欲望已經顯現,所以應當及時“遏人欲于將萌”。二者重點雖有不同,但強調謹慎的態度,要求道德個體時刻按照道德標準來要求自己,這就是自律的功夫。
(二)隱微之處獨立思維的培育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是指“再隱蔽的背道思想沒有不暴露的,再細微的違性心理沒有不顯現出來的,所以君子獨處之時,一定要嚴謹審慎地以正道行事”[5]。朱熹對《中庸》這段文字也有詳細注疏,認為“隱”為“暗處也”,“微”為“細事也”,朱熹又將“獨”視作“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因此“隱”“微”具體來說就是思想深處、細微之處。不要自以為隱、自以為微就肆意妄為,思想深處違背道德的意念終究會昭然于世。所以,修身養性需要從“隱”“微”之處開始入手,要“慎隱”“慎微”。具體來說,“隱”“微”是源于主體自身而且人之所不知的意念,是“己所獨知之地”,因而需要個體在自知自覺的基礎上加以防范,不能通過外在的約束來監控預防。所以,“慎隱”“慎微”依賴于主體的獨立意識,反之,這種獨立性思維的養成也受益于“慎隱”“慎微”。在思想深處、細微之處不斷反省自己是否有違背道德的惡念、貪念,及時遏制不當的人欲,不使其滋長于隱微之中。
(三)不聞不睹處自省意識的萌發
自省,是個體對自身的內心活動、行為表現進行反省和評價的過程,重在主體自身的批判反思和情感體悟。“慎獨”要求個體在獨知獨處時,也能保持道德自覺,審慎地按照道德要求處事。“慎獨”強調個體在“己之所不聞不睹”“人之所不聞不睹”處需要格外下功夫。這就意味著,道德個體既要在自己“不聞不睹”之處,即自己聽不到、看不到的地方小心謹慎,雖“聽于無聲,視于無形”,仍“戒慎乎其目之所不及見,恐懼乎其耳之所不及聞,了然心目之間”[6],又要在別人聽不到、看不到的時候,謹慎對待“獨知”之境。當個體在思考兩種“不聞不睹”的情景時,實際上就是自省的過程,是個體對自己的內心活動、行為表現的自主反思。
(四)勿自欺中自由意識的熏陶
《大學》中提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7]朱熹注疏:“誠其意者,自脩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辭。自欺云者,知為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謙,快也,足也。”[8]他認為意誠在個體修身養性中居于首要地位,因此,《大學》章句中的“慎其獨”在這里實際上意指“毋自欺”,即自謙、誠意。自欺欺人的人,雖然也懂得為善去惡,但其價值判斷并非基于內心的真實想法,所以不是順從真心而實現的“自謙”。“慎獨”思想引導個體實現道德判斷出于內心的真誠,不茍且于人,不受制于外在約束,最終形成道德自覺、思想自由。
“慎獨”思想作為儒家經典的道德修養境界和道德修養方法,對當代中國的道德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慎獨”思想博大精深,歷久彌新,需要我們基于當前社會背景以及現實需要批判地傳承創新,進而培養具有理性思維、自主意識、高尚道德感和責任感的新一代社會青年。
參考文獻:
[1]柳瀟.道德需要:主體性道德人格建構的基石[J].理論與改革,2004(6):119-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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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肖川.市場經濟呼喚主體性道德人格教育[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4):95-100.
[4]霍布豪斯.自由主義[M].朱曾汶,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1.
[5][7]劉兆偉.《大學》《中庸》詮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106,48.
[6]樂愛國.朱熹《中庸》學闡釋[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114.
[8]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7.
責任編輯︱李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