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雨馨
(福建中醫(yī)藥大學臨床醫(yī)學專業(yè),福建 福州 350108)
“彩”“夢”“云”之字眼,向來都是易俗難工的,唯獨在這南疆顯得妥帖自然。古有大觀樓海內(nèi)第一長聯(lián)為其作傳,今人作曲寫詞亦不在少數(shù),在云南昆明市近華浦南面的大觀樓上,有一百八十字的長聯(lián),“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shù)兀c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數(shù)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斷 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而我只想用“風花雪月”細細描畫。
云南的風是溫柔的,如楊柳拂面又似花瓣落在手心。風在茶馬古道吹動,在馬兒細長的鬃毛,東巴神秘的圖騰和拉市海面的陣陣漣漪中,我尋覓著它。風在麗江古城徘徊。在獅子山頭的如星燈火,民謠歌手的淺吟低唱和土司王府的磚石土木中,我找到了它。風在摩梭王國蹁躚,在篝火晚會的裙擺翻飛,神秘習俗的細致介紹和熱鬧豐盛的女兒國宴中,我品位著它。但這云南的風又是強悍的,王朝興衰百代更迭,而它從亙古而來從未停止。當我站在牦牛坪前抬頭仰望玉龍雪山時,心劇烈跳動,幾乎要從腔子蹦出。我去過一些地方,有些景致若是托生為人,必胸有溝壑口吐錦繡。但它們就算如同蘭斯洛特如同阿基里斯,英俊無雙未嘗敗績,卻終究比不得神靈。這玉龍雪山正是蚩尤,正是刑天,正是冥王哈迪斯啊!在那蒙昧遠古,人命稀罕卻能輕易獻祭,在這雄渾山脈之前也容易理解了。駕車離開時,遠遠凝視山脈覆蓋了草甸青蔥,突然恍然大悟,為何在仙劍故事里要將女娃后人安置在南詔。那豐盈柔韌的山形不正似大地之母側(cè)臥期間靜靜安息,世間有靈者或成為枕頭或成為薄被,體貼地在左右相伴。盛世平穩(wěn)不需她煉石補天,所以她寧靜沉睡,一呼一吸就成了不息之風。
云南的花是嬌嫩的,花市里一蓬蓬一簇簇都俏得滴出水來。色彩繽紛的小朵花瓣遠遠看去,如同女兒家打翻的胭脂盒,而大朵的像極了美人面旁,有玉面生暈的,有含羞欲走的,有爽朗仰面的,各有描畫不出的風流。云南的花是堅韌有力的,登上最高處觀賞大石林,驚覺它像一朵徐徐伸展身軀的花,也許是富貴妖嬈的牡丹,也許是堆砌織錦的繡球,也許是重重疊疊的萬代蘭,但都鋒芒不斂有凜然之美,期間又有曲折幽微的心思待你細細去體味。云南的花是壯麗的,步行于陸軍講武堂,我被護國軍魂震撼,參觀云南博物館和民族博物館時,我為萬年變遷千般不同沉醉,地質(zhì)博物館中雖只見草木,但足成為我心頭朱砂和窗前明月,它真真切切地展現(xiàn)了那毫不遜色于金玉的美和力量,三處長我見識之地,并無花卉擺放,但我卻在邊角泛黃的老照片中,似乎沾了泥土氣的文物中,帶著遠古氣味撲面而來的化石中,看到了一朵朵盛開的璀璨花朵。
云南的雪是圣潔的,雖然在初秋拜訪連山頭積雪也瞧不見,但是在蒼山洱海的相互輝映,崇圣三塔的皇家氣派中我都感受到了妙香佛國的氣韻,再沒有比雪這樣無垢之物能描畫大理風光的了。云南的雪也是有世俗煙火氣的熱鬧,飯店老板娘有條不紊的打理和游船上三杯茶表演中穿插的白族歌舞,都如同她們頭冠上垂下的白色條帶一般,生機盎然活潑俏皮。
云南的月是與世無爭的,它靜靜地懸掛在天邊放皎潔光芒,似乎人間聚散離合與它無關。它靜靜地看火車站草木皆兵的安檢和行色匆匆的乘客,它靜靜地看高原明珠般的瀘沽湖和從篝火晚會興盡而散的游人,仍云卷云舒花開花落都面色從容,不露悲苦喜樂。但云南的清輝月色卻在地上人間可以尋得,那是云南聯(lián)大的舊址。它映在擁擠狹小曾經(jīng)熱鬧的紅色桌椅上,它映在白底紅字的聯(lián)大校歌上,它映在馮友蘭先生所做碑文上,它映在屋瓦和地磚,它映在校徽和課本,它映在行千里求中華文化血脈不死的蹣跚腳步上,它映在雖偏居西南仍望神州故土的炙熱胸膛上。“待驅(qū)除仇寇復神京,還燕碣”,字字句句都是月色之皎潔之至凈。
寫文之人總會被別人調(diào)笑,稱是一群只會描畫畫風花雪月的無用之人。來云南后才知這詞的深意和重量。我仍愿意繼續(xù)前行,繼續(xù)成為所有地方的所有人,看那美而有力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