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里的海

龍向枚

不知是帽子太大還是海太小，總之，那片海從小就住在海巫婆的帽子里。海巫婆呢，就住在櫻桃山的山腳下。

天氣很好的時候，海巫婆就會把那片海倒出來。她揮動著那頂古怪的帽子，說：“大啊，大啊，像海一樣大啊！”海水就嘩嘩地從帽子里流出來，漲滿整個山谷、丘陵、平原，最后，那片海漫過了城市。

海巫婆就站在那片海的邊上，繼續揮動著那頂古怪的帽子：“游啊，游啊，像魚一樣歡快地游啊！”于是，人們就從房子里游出來，游到街上，游到屋頂，游到半空中。

孩子們在珊瑚叢里捉迷藏，在海藻間尋貝殼，和魚兒嬉鬧。大人們提著一個籃子，從菜市場游到商場，又從一個站臺游到另一個站臺。那些火車在海里吐著大朵大朵的白泡泡，飛速前進，到了海的深處，不知名的地方。

夏煙就是在這片海里遇見魚孩子小谷的。小谷坐在一叢五色的珊瑚礁上，渾身透著微微的藍光，穿著水草一樣的衣服，手里拿著一個閃光的網。

夏煙是順著一條偏僻的小路游到這片海域的。她問魚孩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是海妖的網，”他說，“專門網海妖的蛋。”

“海妖的蛋？”夏煙吃驚了。

“是的，我們的海里生活著一個邪惡的海妖。她已經很老了，但總是喜歡做壞事。她把蛋下在珊瑚叢或者海草間，我們魚孩子呢，就專門負責把海妖的蛋搜集起來，然后用愛去養大它們。”

“這可真是稀奇，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因為只有這樣，新出生的海妖才不會有邪惡的念頭，才會變成善良的海妖。我已經找到32個了！”

“這么多啊！”

“是啊，我把海妖的蛋都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不過……有一個蛋遇到了一點麻煩。你愿意去看看嗎？”

“我非常樂意。”夏煙說。

于是，小谷帶著夏煙來到了海底森林，里面布滿了星星一樣的光點，但光線太暗。小谷從口袋里拿出一小段橘黃色的燈芯，用手使勁地搓著。很快，他就搓出一個小小的橘黃色的光球來。海底森林瞬間亮了，里面游走著各種神奇的生物，生長著各種古怪的海樹。他們游過海底森林，然后穿過一個峽谷，來到一片礁石間。

在一個巨大的礁石背后，小谷指著一叢深綠色的海草，小聲說：“噓，就在那里。”

他們一起游了過去。小谷蹲下來，輕輕地撥開海草，在那深綠色中，露出了32個白花花的海妖的蛋。

小谷抱起一個海妖的蛋，輕輕地吻了一下，說：“寶貝，你好啊。”

然后，他又一一吻了其他的蛋。每吻一下，他都會輕聲說一句美好的話。

小谷說：“我每天都要來抱抱它們，每天給它們一個吻，一個祝福，還給它們愛的葉子和花，讓它們吸取美好的養料，它們就會失去與生俱來的邪惡。當被吻過一百次后，它們就會孵出愛的小海妖，守護我們的大海。”

“哦，真好啊。”夏煙說。

小谷突然低下頭，有些難過地說：“可是，這一個蛋，我已經吻了它99次，還是冷冰冰的。它發散出來的光波還是那么凌亂而微弱，像是在尋找媽媽。”小谷說著捧起那個又白又亮晶晶的蛋，對夏煙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抱抱它，給它一個吻，像媽媽那樣。”

夏煙輕輕地接過這個海妖的蛋，好冰啊，不過它沉甸甸的，還有著小小的心跳。夏煙輕輕地吻了吻它，然后把它抱在懷里，像媽媽那樣，一邊拍著它，一邊給它唱起了溫柔的歌。

漸漸地，那個海妖的蛋變得輕盈而溫暖，一圈愉快的光波發散出來。

小谷說：“真是謝謝你。明天，32個蛋就會逐個孵化出來了，它們會變成32個愛的海妖。”

“太好了，我真為你高興。不過，這個蛋孵化出來后，能給它取名叫櫻桃嗎？”

“為什么？”

“因為海巫婆喜歡櫻桃。”

“那好吧，以后，當你在海里呼喚‘櫻桃’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有一個愛的海妖出現。哦，你看，我們周圍的光已經暗下去了，我得重新搓亮燈芯。”

小谷又搓亮了一個光球，海底又亮起了淡淡的橘黃色的光。他們重新舉起網，在海草和珊瑚間繼續尋找著海妖的蛋……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燈塔亮起來了。

小谷說：“燈塔亮了，海巫婆在收她的海了。你看，海越來越薄了，可以望見天了。”

夏煙抬起頭，隱約看到淺淺的晚霞映在天邊。

“等海水都退卻的時候，你會在哪里呢？”夏煙問。

“還是在海里。有時候，是看得見的海；有時候，是看不見的海。”

晚霞越來越濃，越來越暗，星光在海面上投下閃爍的波光。

“你明天還會來嗎？我在這里等你。”小谷說。

“會的，我明天來。”夏煙說。

“好的，那明天見。”

海水瞬間退了下去。星星掛滿了夜空。

夏煙最后聽到海巫婆說：“小啊，小啊，像帽子一樣小啊。”

海全部回到了海巫婆的帽子里。夏煙回到了她的小房子里。

媽媽抖落滿頭的海水，問：“夏煙，大海來的時候，你跑去哪里了？媽媽到處找你。”

夏煙沒有告訴媽媽，她和魚孩子的秘密，也沒有告訴她，第32個海妖叫櫻桃，她給它施了愛的魔法。

夏煙等著第二天再去見魚孩子，但是她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海再也沒有漫過她的城市。后來的每一天也沒有。

不過，夏煙每天都會想念帽子里的海，一直等到她長大，大得她自己都漸漸忘記了，帽子里的海也再沒有來過。只是，她經常會想起那個叫小谷的魚孩子和32個海妖蛋。現在，那些蛋一定都長成愛的海妖了吧？小谷每天還在海里尋找海妖的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