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領悟中行走

廖惠玲

山歌劇《春鬧》通過初出茅廬的九零后李文浩到百崗嶺扶貧的故事，敘述了在深度貧困地區扶貧工作的曲折艱難和小年輕自我尋求人生意義的成長過程。本劇通過當下精準扶貧題材，表達了對生活、對人生、對社會的思考，顯示出強烈的時代感、一定的社會意蘊。

創作過程中，明確本劇的政治意義、人生意義和情感意義是文本創作中的明晰路徑。

政治意義上，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黨的重要使命。

人生意義上，明亮、向上、追求自我的價值取向決定了人生的厚度和寬度。富二代李文浩激情在“人生旨意自己頒”的追求里，不悠然在父輩的光環下踱步。即便遭遇理想與現實的困苦，但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步步艱辛，用青春熱血踐行自己的諾言。回望來路，笑聲總比哭聲高昂，灰暗活不過光明的寬敞，失敗得狼狽不堪，也懷想明天的太陽。這種人生行走的方式，在當下熙熙攘攘的喧囂里，無疑是一道涓涓清流，清澈悅心。

情感意義上，人心的隔閡與距離所產生的堅硬對峙，只有寬容諒解、真誠以待，感同身受各自對生活的良好愿望，體恤各自的甘苦，感知各自的冷暖，共同用腳步去丈量足下生活的長度，共同用心靈去體悟幸福的溫度，最終消解情感塊壘的是人心的相互靠近。

文本的價值來自故事的精彩，更來自它所揭示出的那種生存狀態下人物內心世界的復雜深邃以及精神上的層次空間。純樸善良的桂花、價值觀扭曲的目睡鳥、潑辣刁鉆的水牛嫲是文本中表現得很有色彩的人物。他們都不是簡單的善惡標準下的好人或是壞人。桂花家境一貧如洗，且因創業失敗而負債累累。但她人窮志高，不靠救濟不靠他人憐憫，要致富靠雙手，拒絕當貧困戶，表現出人格層面上的尊嚴與尊貴；目睡鳥依靠外地發財的兄弟過上富裕的生活，卻爭搶著戴上扶貧帽子。他得意地對李文浩說，戴上扶貧帽子于他來說是門面、是臉上有光的事。他的這番言行讓李文浩目瞪口呆的同時，也關照出當下價值觀扭曲的某些社會現象，擴展出引人思考的一定場域。貧困戶水牛嫲刁鉆古怪，她認為扶貧就是扶她所需求的東西才算是真正的扶貧。當她理想的扶貧樣式——一頭公牛配對母牛的需求在扶貧過程中落空后，她便拒絕參與扶貧項目且帶頭鬧事，撒潑無理地要分發水利工程捐助款等。這些情節的設置很鮮活地道出了在深度貧困的鄉村，貧困的不僅是物質，精神上的愚昧、短淺與狹隘是一種更深的貧困。

扶貧干部李文浩在百崗嶺帶領村民努力地進行脫貧奔康的途中可謂風生水起，一波三折，且處處落得狼狽不堪。他不但莫名其妙地陷入桃色“視頻門”事件，他大力發動村民種植的紫玉淮山也將面臨著滯銷的困境。眼看村民們就要陷進一場更深的貧困之時，他直面現實，不退不縮，放下富二代的所有身段，尋求困境的突破口。那些一直處于幽暗處的村民們的心靈，慢慢地被李文浩以責任和當擔的敞亮精神所照亮，以致目睡鳥、水牛嫲和錦旗叔等眾村民最后都共同挑起銷售紫玉淮山的擔子而走向真正的脫貧奔康之路。

藝術特色上，《春鬧》以地方劇種與時代內容相結合，用傳統藝術講述本土故事。作品整體風格諧趣、熱鬧，有淚有笑，屬當下精準扶貧題材，有著強烈的時代色彩。一方文化反映一方風情。在文學語言與唱詞的把握上，以充沛的生活元氣和或細膩或粗獷的藝術質感相結合，彰顯出人物的個性色彩和客家文化的魅力是文本的自覺追求。如村民們比喻百崗嶺的貧困“窮得豬嫲都想改嫁”、水牛嫲描述旗叔家的公雞威猛高大“大鵝嫲都敢騎上背”、她對上門勸種紫玉淮山李文浩唱道：“聽你黃毛鴨子講理想，走路會遇鬼打墻。”等等。

山歌劇《春鬧》有其閃光的一面，也有其不足和難堪。其中最要命的缺陷是一號人物的塑造上。對一號人物的準確定位是戲劇結構中的關鍵。不能準確把握一號人物的主要性格，那么，在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情感方式和行為傾向就會出現讓觀眾不能信任的危機。存在信任危機的戲，在觀眾一句“胡編亂造”的低罵里，就會立馬消費掉他在這場戲中建立起來的心理上的感同身受以及思想上的價值認同。這僅是其次。重要的是一號人物在結局中的行動使整個文本價值上產生了不是向上躍升而是向下墜落的反力量。

山歌劇《春鬧》從去年初春到今年七月，戲里戲外，臺上臺下，編、導、演各方可謂“鬧”得五味俱全。在三番五次的折騰中，對“戲味”感受最深切的，唯有編劇了。寫戲如吃藥，苦不堪言。但寫戲終究不是吃藥，因為在“戲”路上苦苦尋經探寶的快樂有如飲甘露之甜。

磕磕碰碰里，《春鬧》與我共成長。一路上，我與它惺惺相惜、相扶相攙。在此深深淺淺的足跡中，資質愚鈍的我領悟到一些戲劇文本創作的小秘密。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一是挖掘人物深層的內心，必須從戲劇沖突入手；二是靈魂附體于人物，才能深入淺出地找到戲里戲外的通道；三是臺詞與唱詞的個性化，是人物性格的外在標簽；四是文本的精神質地，來自思想內蘊的多層次結構。

與它一握手，天地兩相知。承恩陽光雨露，《春鬧》走到今天，它終于從黃毛丫頭長成顧盼生姿的模樣了。它雖沒有大家閨秀的風采神韻，但它傾注了我的心血，留存著我的溫度，總覺得它活潑喜人。

把酒祝《春鬧》，且共從容，且共年年花勝舊年紅。《春鬧》在時代的喧聲里孕育而生，它在一稿又一稿的催生中出落得越發圓熟與風韻。每當凝視著它，心里就說：來吧，親愛的，讓我們共同擁抱在這時光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