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婷
【摘 要】有些作品從一出現就被各類文學選本和文學評論家所稱贊,究其原因,或因這些作品本身有著很高的文學價值,能代表那個時代超前的社會思想和文學觀念,或因其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馮夢龍先生所改編的《賣油郎獨占花魁》就是這樣一部作品,新型的愛情主角和平等真誠的愛情觀念成為其最大的亮點。
【關鍵詞】《賣油郎獨占花魁》;市井小民;情
中圖分類號:I05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3-0223-02
文學史上被認為是主張自由婚戀的優秀作品有很多,而由馮夢龍先生改編的《賣油郎獨占花魁》就是其中一篇。究其原因,除了其本身代表著當時社會超前的社會思想和價值觀念外,也提供給讀者從沒有過的東西,那就是作品中男女主人公以相互尊重為前提的喜結連理結局。以早已俗濫的題材為其主要內容和情節,卻有其標新立異之處,一個收入微薄的賣油小販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化一個名滿臨安的花魁女,實際上作者就是在告訴我們,現實生活中的市井階層也是會有追求愛情的愿望,甚至于這種愿望和想法要遠比同時代的達官顯貴要高尚純凈得多。仔細品讀男女主人公的愛情始末,我們從他們身上發現了比財富、門第等更可貴的東西——互尊互愛的情感。這在當時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大發展的背景下,類似的人物遭遇其實并不為人所罕見,然而能把這類事以文本的形式記錄下來,卻不得不說是給文壇提供了更為標新立異的東西。
一、市井小民是愛情的主角
北宋末、南宋初,人民流離失所,由汴京逃難出來的男主人公秦重,被父親過繼給杭州一家油店老板朱老十,每天挑著油擔沿街叫賣。在中國古代的傳統思想里,即使是腰纏萬貫的大商人也會受歧視,更何況是秦重這樣的小販賣油郎,所以他其實是個非常典型的下層市民形象。而女主人公莘瑤琴因戰亂同父母失散而誤入風塵,雖然被稱名滿臨安的“花魁娘子”,實際上卻是達官顯貴們的玩物,雖每日錦衣玉食卻嘗遍人間冷暖。
明初,朝廷在南京城內外遍設妓院,其時,高官和富商仍然是主要的客源。從此時起,不少作家已把視點投注于社會的底層。于是,出現了集官、商、霸、痞于一身的暴發戶形象,也有秦重這樣利潤微薄、厚實誠懇的賣油郎形象。在此文本中的秦重,“本錢只有三兩,卻要把十兩銀子去嫖那名妓。”雖然他也有意識地認為這不切實際,但仍靠著自己的不懈努力,買得一宵親近,最后抱得美人歸。
淪落風塵的花魁女與低微卑賤的賣油郎終成眷屬的小說情節,本身就向我們傾訴著整個社會開始重視市井間的小人物。這種重視,是作家的市民意識的增強,也是莘瑤琴痛苦抉擇后悟出了秦重的可貴。
秦重的嫖娼動機不是好奇或者追求享樂,而是在基本的生存需要得到保障之后產生的一種更高層次的心理波動。他有對美的渴望,有被尊重和承認的需要,還有一種證明自己潛力的深層次愿望。他明知道接近美娘的都是富室豪家,他也明白自己與那種生活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他并沒有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他把自己和其他人一樣擺在平等的位置上,這其實就代表著當時商人的一種普遍自信的心理狀態,這是一種積極健康的心理。同時,這一切復雜意念的匯集,則說明了秦重這位小市民開始積極尋求自身的價值了,他不再心甘情愿當一個小市民了。這曲市井小民的愛情頌歌,顯然與當時市民階層社會地位的提高、商人自我價值的重新發現有著密切聯系。作家馮夢龍獨具慧眼,從“社會的渣滓中”不僅發現了“這一”閃光的東西,讓賣油郎這類市井小民變成了情場的主角,在神圣的青樓文學乃至文學殿堂里擁有了重要的席位,而且也較全面地應證了作者自己所大力宣揚的“情教”觀和追求向往的社會理想。
二、愛情是婚姻的基礎
才貌雙全、名噪京都的花魁女和生活在社會底層、無依無靠的賣油小販之間,本是永無交集的兩個社會個體。然而,賣油郎卻一見傾心“花魁娘子”,于是他為得到“相處一宵”的費用,辛苦節儉攢了一年的時間。之后,他又誠心誠意地等了幾個月,才得以見到帶醉歸家的美娘。然而“花魁娘子”卻是“和衣上床,倒身而臥”,她認為他“不是有名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話”,我們可以看出,這位名滿臨安的青樓女子在內心深處是極為不屑這位至俗至賤的賣油小販的。面對這樣的鄙夷,秦重勤心盡意侍奉醉酒的美娘,他“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驚醒她。忽見闌干上又放著一床大紅寧獰絲的錦被。輕輕地取下,蓋在美娘身上,把銀燈挑得亮亮的,取了這壺熱茶,脫鞋上床,捱在美娘身邊……眼也不敢閉一閉。”當“美娘睡到半夜,醒將轉來”,想要嘔吐時,“秦重慌忙也坐起來,……用手撫靡其背,……美娘放開喉嚨便吐。秦重怕污了被窩,把自己的道袍袖子張開,罩在她嘴上。”之后,“秦重下床,將道袍輕輕脫下,……斟上一甌香噴噴的濃茶,遞與美娘。”這樣的行為,表面上是“知情識趣”,實際上就清晰明了地給我們展現了一位純樸老實的年輕人對心上女子的無限愛憐之情。 對于美娘,秦重不是一種嫖客對妓女的只為肉體性欲的渴望,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疼惜和尊重。對于這樣的一個人,受盡凌辱的“花魁娘子”如何不心動?
反過來說,花魁女對賣油郎的愛,也是經歷了一番漫長的過程。她最初想要嫁的是王公貴族一類的人物。然而當所謂的王公貴族把她置于難以忍受的屈辱中時,她終于覺醒了,她意識到自己身為妓女,必然會受輕賤,她明白背負著虛幻的京都“盛名”即使是從了良,也無非是從受公眾的凌辱變成被某個道貌岸然的公子哥凌辱。在這樣的思想支配下,她真正認識到了原為他攢一分一厘的秦重的善良和可貴,最起碼他會把她當作一個人去呵護,這種“情”是寶貴的,“有情與無情,相去不可量”。秦重用自己至誠至真的心去保護一顆被社會褻瀆、損害、玷污的靈魂,是對花魁女的愛,是對女性人格的尊重,是發自內心的體貼。
在此,賣油郎與花魁女終成眷屬,是“情”的巨大感化力量被作者在文本中大肆渲染的結果。他認為“情”是一切關系建立的奠基石,世間萬物生生不滅,都是由于“情”。 在馮氏看來,人都是平等的,不應以身份來分貴賤尊卑,而應以是否有情來衡量。真摯的愛情,不只存在于官宦人家和文人士族,也存在于市井小民中。在此,我們不難發現,作者筆下的“情”和當時商人階層以追求個性解放、自由平等為基礎的婚姻中的“情”大為不同。他的“情”是一種旨在建構一種健康的、自覺的人際關系的“情”,而商人們的“情”是一種出于維護自己的利益、非自覺的“情”。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就更加佩服這位非現實主義作家的過人之處了。
張志合先生指出,馮夢龍先生的“情教”觀,“其一,借‘情教來沖決儒家綱常倫理之羅網,是要借‘男女之真情,發名教之偽藥,他要以‘情為‘維來重整秩序。其二,馮氏提倡‘情教,顯然是針對世風敗壞,人與人之間‘交道奸如鬼的丑惡現實而發的。他對那些無情之人是深惡痛絕的。他在《情史·有情樹》評語中說:‘人而無情,雖曰生人,我直謂之死矣。試圖以‘情教來使‘無情化有,私情化公,庶分國天下,藹然以情相與。由此可見,馮氏的‘情教思想不僅具有反禮教、理學的色彩,而且也包含著他的社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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