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莉
摘要:在中國歷史上,農耕民族建立的政權稱為“中原王朝”,以游牧民族為主建立的政權稱為“北方游牧政權”。從整體來看,北方游牧政權和中原王朝除了作為常態化的戰爭和歷史發展主流的交往交流交融關系外,抄掠、和親、內附是三個主要特征。隨著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以及新世紀對于民族、族群、種族等概念新的理解,也不斷促使著學界重新認識關于中國歷史上的古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等問題。
關鍵詞:北方游牧政權 中原王朝 戰爭 交融
中圖分類號:K2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16-0216-02
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是中國各個民族共同創造出來的,也可以說,一部中國史就是一部各兄弟民族共同開創中華民族文明的歷史。正確宏觀地把握和理解歷史上各個民族之間的關系,不僅關系到民族史學的發展,更關系到現實世界和國家中如何理解多元的族群文化和社會的發展問題。
一、古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概述
歷史上的中國,受自然環境影響而天然地劃分為農耕區與游牧區,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都曾建立過政權,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融合形成了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學界一般把農耕民族建立的政權稱為“中原王朝”,由北方游牧民族為主所建立的政權則稱為“北方民族王朝”或“北方游牧政權”。如兩漢時期的匈奴、烏桓、鮮卑等北方游牧民族,夫余、挹婁、高句麗等東北民族,烏孫等西域民族,南越等“諸越”及夜郎等“西南夷”。百越諸族在長期同其他民族的不斷交往中,在政治、經濟、文化上互相交流吸收,逐漸融于民族大家庭中。在中國歷史上長期分裂的混戰時期,也是各民族大規模遷徙和融合的時期。
關于北方游牧民族所建立的政權的性質問題,國內學術界主要流行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凡是處于當時漢王朝疆域之外的獨立民族政權,都不應該包括在當時中國的范圍之內,它們是獨立的民族國家,對于當時的中原王朝來說,是外族和外國;另一種觀點認為:中國應包括當時在中原王朝疆域以外而今天中國疆域以內的各民族,他們都是中國人、中國的民族。[1]但是,從歷史發展本身的角度,我們認識和理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還是應該回到歷史的原本面貌中去,站在特定的時代視角去分析。在此基礎之上,我們再考慮用現代性的語境去解釋歷史,以期完成歷史與現實的脈絡串聯相承。因此,在談論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之前,我們必須明確一點。那就是在歷史上,傳統帝國時代的中國,疆域、族群、宗教、制度,并不像“概念”那么同一化和明確化,且是民族共同體發展的新階段,這種新不僅體現在居住區域的擴大、人口的增加、經濟文化的發展,還體現在各種聯系的加強。我們不能用現代國家定義去反推歷史中國,用現代國際標準去理解古代國際秩序,用現代簡單明確的概念去理解豐富復雜的歷史,以免方鑿圓枘,因為各民族在長期的交流交往交融中,日益緊密聯系在一起,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二、古代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關系分析
如果按照我們當下的統一中國的概念來看的話,中國的歷史是由以中原農業民族建立的王朝和以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組成的,北方民族王朝與中原王朝之間存在著相對應的歷史發展序列。卜憲群認為中原王朝周邊的不少獨立的民族政權與中原王朝有著復雜的關系,呈現出時戰時和的狀態。[2]北方游牧政權作為中原王朝重要的周邊民族政權存在,其相互之間也應大致如此。從整體來看,北方游牧政權在政治上采用“二元制”,在經濟上游牧經濟與農耕經濟相互依存,在思想上相互影響、共同提高。[3]
至于具體到本文的主題,如何認識古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學界以往在討論該問題時,雖說能夠立足歷史發展本身去解讀,但仍然站在“中原王朝”的本位視角,將中原王朝看成主體,北方游牧政權放在“客體”“附體”的位置分析二者之間關系的方式、層次和內容。角度不同,對同樣的歷史記載分析得到的結論自然會有區別。盡管如此,我們在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轉換視角進行分析,還是比較容易的。
葛根高娃將北方游牧民族與中原王朝的關系總結為抄掠、和親、內附三個方面。[4]顯然,除了這三種情況之外,作為常態化的戰爭和歷史發展主流的交融則是以更明顯和深層次的關系存在著。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實際上從一個側面體現的是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的關系,二者之間既存在著差異,也因為共同的發展需求而存在相互依存的關系。
北方游牧經濟是一種單一性很強的自然經濟,生產的產品品種既單調數量又少,隨著社會的發展以及人口的增長,這些產品無論從品種上還是數量上,都不能滿足人們日常生活的需要。在這樣的情況下,由于環境因素限制無法自我滿足,只能對另一種生活環境中的人群即農業民族群體的產品產生需求。對于相對文明的人類而言,交換是首要的選擇。就這樣,在雙方都感興趣和有需求的情況下,開始了產品的交換貿易并持續下去。但事實是,以中原為核心的農耕民族對于游牧民族的產品的需求和興趣并不如另一方那么強烈,由此造成游牧民族在貿易交換中處于劣勢地位。在一些歷史時期甚至出現中原王朝對相互貿易進行限定的情況。如文帝六年賈誼上疏,建議控制銅器和銅礦出塞,以挾制匈奴。為了獲得生活必需品,北方游牧民族首先想到的便是抄掠,并將此作為自己的一種物質來源途徑。中原王朝為了阻止這種抄掠,對其進行打擊。于是就發生戰爭。對于北方的游牧政權,這種戰爭的目的基本不是為了爭奪土地和政權,而是最大限度地獲取物質利益。
北方游牧政權雖然相對較小,但由于占據著廣袤的土地,分布散亂,中原王朝要完全通過戰爭來征服他們顯然是有很大難度的。而為了統治的穩定與和平,遂產生了“和親”的策略。中原王朝期望通過和親來控制游牧政權,而游牧民族通過和親不僅娶到中原的皇室公主,更重要的是能以此獲得大量的物質財富。例如西漢時與匈奴和親,每年都要送給匈奴大量的絮、酒、米、食物、金銀、絲絮等。但是通過和親來維持關系畢竟只是一種權宜之計,隨著游牧政權社會的發展,其對物質的需求自然也迅速增長,當中原王朝的贈物滿足不了其需求時,戰爭仍然是在所難免的。
對于北方游牧政權而言,其所要面對的關系問題不僅僅是中原王朝,還有來自其內部的關系問題,即不同游牧政權之間為了游牧地、人口等資源的占有而發生的沖突乃至戰爭。這樣的一種“內耗”導致北方游牧政權自身的衰敗。在這種情況下,其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又有了新的變化,即一些北方游牧政權為了自身利益而選擇了內附于中原王朝。這種內附更多的是尋求一種政治保護及物質供應。如呼韓邪單于當時就選擇內附于漢朝。當然,對于中原王朝來說,這種依附之下也有著“以夷制夷”“以夷治夷”“以夷攻夷”[5]等的政治考慮。因此,這種內附關系也是不會長久的,隨著北方游牧政權本身實力的再次強大,其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又可能恢復原狀。
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大致就是這樣一種分分合合的狀態。但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總趨勢是,隨著不同文化群體之間的相互往來,必然伴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交流互動,為了發展而相互借鑒、共同繁榮。在北方游牧社會,隨著一些政權的衰落甚至逐漸消失,剩下的一些游牧政權社會與中原社會的關系變得日益密切,隨著人口的遷移和生活方式的變遷,大量游牧社會的人口逐漸自愿地或被迫地融合成為農耕人群。一直到經歷了元、清等朝代的政權大統一局面,使得以中原文化為核心的大部分中亞大陸逐漸成為一體。尤其是近代以來,形成了我們今天所說的多元統一格局的多民族國家,現代意義上的中國概念也隨之產生。
因此,中國歷史上古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相較于斗爭,更多則是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從而逐漸形成了巨大的凝聚力。在數百年的歷史大變動中,各民族間的關系呈現出錯綜復雜的局面。民族大遷移和民族大融合,粗獷而充滿生氣的北族精神,給中原王朝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促進了中原王朝的歷史發展和演變。反之,中原王朝的文明,如經濟方式的農業化和觀念意識的儒學化也帶動了周邊民族的社會進步。
三、結語
最后一點,關于學界一直討論的“漢化”問題,筆者認為正如葛兆光所說的那樣:“漢化”確實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它不應該被加以夸大,一些學者常常不自覺地把“漢/中國”的文化當作普世文明,而把其他族群的文化當作需要改造的特殊文明(或落后文明)。文化無高低文野之分,各個族群有各個族群的認同,但“漢化論”卻表現出一種漢文化的自大,認為中國文化是本土的、穩定的、獨有的,其他民族都應該被這種魅力所征服。統治中國的異族王朝,往往有二元文化或多重機制(例如契丹遼的南北院等),最終形成的是混合文化,但“漢化”論總是假設漢文化是單向影響,忽略了所謂“少數民族”對認同的選擇。[6]
在21世紀的今天,當我們對民族、族群、種族等的概念不斷有新的定義和認識之后,再回顧幾千年的大中國歷史,似乎會覺得這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即天下之大勢)的過程。在如今的中國,不論是人口數量最多分布最廣的漢族,還是其他各種經過歷史的大浪形成和現存的各個民族,我們在膚色、語言、習俗和氣質等方面都有著極大的共同性,也是各民族大融會的結晶。也正是這樣的現實,促使著我們不斷以一種新的視角去回顧審視包括古代北方游牧政權與中原王朝的關系在內的歷史問題。
參考文獻:
[1]申友良.中國北方民族及其政權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8.
[2]卜憲群.怎樣看待歷代中原王朝與周邊民族的關系[N].光明日報,2009-08-25.
[3]申友良.歷史上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及其政權初探[J].社會科學輯刊,2000(1).
[4]葛根高娃.中世紀北方游牧民族與中原王朝關系新探[J].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92(6).
[5]崔明德.中國古代中原王朝處理民族關系的方式[J].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4(12).
[6]葛兆光.名實之間——有關“漢化”“殖民”與“帝國”的爭論[J].復旦學報,2016(6).
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