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與民企

邢海洋

解決民營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銀監會給出了答案，銀監會主席郭樹清承諾，爭取3年后，民企貸款占新增貸款比例不低于50%。可10月9日消息一出，銀行股大跌，工、農、中、建、交這些大行的投資者陷入恐慌。民營在中國經濟中占據半壁江山，可為什么銀行對之卻避之不及呢？

銀監會對銀行向民營企業放貸有著硬性要求，明確要實現“一二五”目標，即在新增的公司類貸款中，大型銀行對民營企業的貸款不低于1/3，中小型銀行不低于2/3，爭取3年以后，銀行業對民營企業的貸款占新增公司類貸款的比例不低于50%。既然這是一個目標，說明現實情況與之有著很大的差距，據不完全統計，當前銀行業金融機構對民營企業的貸款占整個貸款的比例近1/4，雖然增幅還在繼續上升，但和民營經濟占GDP的比重超過60%極不相稱。我國民營企業的融資，無論是初創期還是發展時期，資金來源都嚴重地依賴內源融資，也就是自我融資。國際金融公司對600余家民企的調查顯示，自我融資的比重占了90.5%，只有9.5%來自外源融資，其中銀行貸款更是僅占到4%。

銀行不愿給民營企業放款，這和民營企業自身的經營特點有關。民營企業中一大部分是中小企業和小微企業，這些企業處于初創階段，雖然發展空間巨大，可產品、經營、人事乃至融資等，可以說步步涉險，小微企業抵御風險的能力幾乎為零。創業者遭逢的任何一個小麻煩，都可能是投資者的噩夢。而商業銀行與小微企業的業務往來，只能是借貸，且是固定利息，企業做大了，銀行也得不到更多的回報，企業倒閉了銀行卻本利盡失。這是一種責任和利益極不對等的融資方式，當然銀行不愿為。其實全世界的小微企業都是自身輸血或風險投資加持，政府對萬眾創業的鼓勵，體現在減低稅負上遠比請銀行給它們貸款更符合經濟規律。

銀行也是企業，貸出去的每一筆錢都是生意，都需經手人員負責，要接受外部審計。審慎原則下，能夠獲得信用貸款的都是經營穩定、賬目清晰，在現有經濟秩序中獲得了良好信用記錄的。可很多民營企業為了少納稅款、少繳社保費用，現金流走的是私賬，和銀行授信無緣。能借到信用貸款的，因此就集中到了央企、省級以上國企和評級3A以上的產業龍頭企業。銀行也因此被譏諷為做的是“晴天送傘，雨天收傘”的生意。民營企業若有抵押物，銀行也不會置唾手可得的利息收入于不顧。通常的抵押物包括可以按評估值七折貸款的商品房、按六折貸款的商鋪以及按五折貸款的廠房和土地使用權等。機器設備貶值過快，處置麻煩，銀行多回避。這樣看，民營企業即使有些家底，大部分也早已抵押完了，很難借此進一步放大自己的杠桿。

民營企業本來就是野蠻成長起來的一支獨立的經濟力量，靠著頑強的生命力而獲取了中國經濟的大半版圖，何以到了要靠行政命令來融資續命的境地？原因就在于其金融手段過于單一，過度依賴于民間借貸與抵押貸款，遭逢今年增速下降、股市暴跌與P2P連環爆雷的多重打擊，以致險象環生。經歷了兩年有余的“降杠桿”，實體經濟杠桿率已經有效地下降了，處于上游的國企還因資源漲價獲利，可民企卻因為利潤率下降，資產減值而被動地加了杠桿。

曾經民營銀行的籌建給民企的融資帶來了希望，可4年過去了，全國僅成立17家，資產不過3400億元，監管趨嚴、同質化競爭，民營銀行發展緩慢。民營銀行之步履蹣跚，更深層次的原因則是國有銀行體量巨大，所謂“大樹之下不長草”。可指望“巨無霸們”掌管起草根企業的融資事宜，體量和機制上就矛盾重重，令投資者緊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