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宇諾

我最近一次不停地流淚是因為戴維·洛奇小說中因為耳聾問題日益嚴重而提前退休的貝茨教授,他在去倫敦探望他年逾九十的父親時,發現自己“想到他現在的情形,想到他不再擁有這些令他充滿活力的興趣,就尤為令人心酸。如今他只有一種愛好:攢錢,關注價格,在衣食住行上精打細算。問他攢錢干什么,或者跟他說就算他大手大腳一些,他的錢也可能根本就用不完,而即使用完了,任何必要的資助我也會提供,都是白費口舌。事實上,他往往把這些話當成不近人情的暗示,以為是說他的日子已經不多”。當貝茨教授問他父親是否有自己想干的事兒時,他情緒低落地回答:“我沒有。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如果晚上能睡個囫圇覺,而不需要起來三次以上,如果早餐后在廁所里能順暢地解決問題,如果能好好地做頓飯而不把什么東西燒壞,如果電視上有什么值得看的節目……那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那就算是過得好了。”
貝茨教授的父親日漸老去的衰弱無力感令我在流淚的同時,也讓我再次對時間的殘酷心生深切的恐懼。櫻桃小丸子說過:“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發生。”我那么喜歡生活中的“好事情”,所以,我想一直活著。一位神經生物學博士說,他相信我們這代人能夠通過不斷更換器官,迎來“永生時代”,所以,我們要好好對待自己,讓自己有機會活到親眼見證這個奇跡的那天。
通過不斷更換器官實現永生,這個主意聽起來較為可行,但我對此仍有一些疑慮。人類在需要更換器官時,面容是否已經不復年輕,那么,永生狀態是否不會以年輕時的姣好面容狀態持續?我們日漸退化的記憶如何挽救,它能否如同一份文檔般被對待,全盤復制后,拷貝進我們更換器官后的身體,絲毫無損地在我們的永生狀態中持續發揮作用?要知道,如果記憶缺失嚴重,人類勢必將喪失生命中的很多快樂。還有,如果永生狀態持續進行,人類還需要繁衍后代嗎?一直活著的人類持續占據有限的地球資源,如果不開發新的居住地及食物供應地,新生兒該何去何從……
當我思考這些問題時,我突然想起,我曾一度非常癡迷有關吸血鬼的電影、劇集及小說。依循某些心理學理論,這或許說明我那時就對“永生”這件事情有了朦朧的期待。吸血鬼一般由于長久的時間積累,擁有較多的財富,生活的方方面面看起來都相當精致講究。或許是由于長久的經驗而非智商,他們對事物的看法也往往深刻透徹、一針見血。這些特質看起來可真是相當不錯。《衛報》文化記者馬丁·貝拉姆說,當吸血鬼也有不好的地方,其中之一是“長生不老聽著很好玩,但直到你要看著所有心愛的人都在你面前變老死去,你才發現這一點都不好玩”。但如果人類都實現了永生,這一問題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