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生命最高處

岸石

馮恩珍是廣西壯族自治區欽州市浦北縣張黃鎮的一名普通婦女，2016年登上“中國好人榜”，2017年11月又獲得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這么高的榮譽，表明她有感人肺腑的事跡。她本來家庭幸福，過著平淡而快樂的日子，但家里災難接二連三降臨。先是公公癱瘓，幾年后丈夫在見義勇為救人時中毒，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人。后來，婆婆又突發腦溢血臥床不起。婚后十幾年，癱瘓的公婆、殘疾的丈夫，加上還沒成年的兩個兒子，全靠馮恩珍一人照顧。

馮恩珍日復一日地勞累著，體能發揮到了極限，心理的負擔更是常人難以承受。這么多年，她是怎么挺過來的？一個弱女子，內心為什么這么強大？這很值得探究。

道德良心的力量

馮恩珍與丈夫關少華是鄰村人，2000年結婚成家。婚后生活很幸福，丈夫和公公開診所，婆婆操持家務，馮恩珍過著衣食無憂、和諧快樂的日子。兩個孩子陸續出生后，一家人其樂融融。然而，災難突然降臨了。一天晚上，到鄰居家串門的馮恩珍回家時，發現公公倒地不起。公公被診斷為腦梗，治療一個多月后出院，落下了身體右側偏癱的后遺癥。馮恩珍和關少華作了分工，關少華打理診所和家里建新房的事，公公由她來照顧。幾年過后，公公病情穩定，孩子們越來越懂事，家庭在忙碌中安定下來。

可是，更大的災難到來了。2010年7月30日，馮恩珍和關少華聽到附近的涼果廠發出呼救聲，關少華讓馮恩珍趕緊打急救電話，自己急忙向出事現場沖去。她打完電話趕到出事地點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馮恩珍看到關少華被幾個人架著拖上了水池。關少華中了硫化氫的毒！她踉踉蹌蹌撲過去，只見他面色紫黑，雙眼緊閉，身體僵硬，已經沒有知覺了。學過醫的馮恩珍展開了分秒必爭的搶救。在救護車來到之前，關少華漸漸有了點氣息，手腳也不再那么冰涼。關少華在重癥監護室的日子里，馮恩珍日夜守在病床邊。看著處于深度昏迷狀態、頭部插滿管子的關少華，馮恩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帶他回到那個有老有小溫暖的家。

人們欽佩馮恩珍內心強大，不顧一切搶救丈夫。她內心強大并非來自精密盤算，而是道德良心讓她在關鍵時刻做出的天經地義的選擇。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孕育了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品格，培育了中國人民的崇高價值追求。馮恩珍的選擇是人間正道，道理簡單卻又震古爍今，放射著人性的偉大光輝。在面臨艱難困苦、承擔巨大壓力、經受磨難之時，向善向上才是理智的選擇。災難不期而遇，要有理智、講科學，但絕不能背離道德良心。

心胸像大海一樣寬廣

關少華出院后，馮恩珍長年累月的煎熬才剛剛開始。關少華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不會笑，也不會哭，走路得別人一步一步攙扶著，吃飯得一口一口喂，吃吃停停。有時剛吃飽了，又嚷著要吃飯。公公生活仍舊不能自理。馮恩珍要同時照顧兩個病人，兩人都隨時隨地大小便，得經常給他們收拾，換洗衣服。孩子還處于需要看護的年齡，馮恩珍只能照顧他們一日三餐，更多的就靠他們自己了。上班工作、照顧兩個病人、照顧兩個孩子，馮恩珍一天忙得不可開交。然而，不幸還是接踵而至。婆婆一直住在家里的老屋，沒和家人住在一起。馮恩珍擔心婆婆經不起打擊，關少華中毒的事一直瞞著她。但“紙包不住火”，過了半年多，婆婆還是知道了真相。婆婆在巨大的精神打擊之下，中風導致全身癱瘓，住院治療后，一天到晚只能躺在床上。

摁下葫蘆又起瓢，這日子怎么過？馮恩珍有時也感覺自己快要挺不住了。但她告誡自己不能倒下，萬一自己倒下了，這一家人靠誰呢？她瘦弱的身軀不停地忙碌，勇敢應對一切苦難。

馮恩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看公公和丈夫的情況，沒事了才到廚房做飯。等飯熟的空隙，還要快手快腳地打掃衛生，清理兩人的大小便。飯菜做好了，馬上侍候公公和丈夫吃。接著，火速趕到婆婆住處，替她換上干凈的衣服，包上尿不濕，把帶來的粥飯喂她吃完，再把她換下來的臟衣服洗干凈。做完這些，她還要停留十幾分鐘，幫婆婆調好收音機，播放她喜歡聽的節目，再跟她拉幾句家常，勸她放寬心安心養病。這一切做完后，她才能匆匆騎上助力車，在8點前趕到十公里遠的安石鎮衛生院上班。下班后，馮恩珍先去看望婆婆，看她是否餓了、是否需要換洗衣褲，再回家照顧公公和丈夫。除了上班工作，其余的時間都在護理三個病人，她每天忙到半夜才能躺下。

人的內心有多大容量？可以海闊天空，可以包藏宇宙。對于既成事實，只能正視現實，勇于面對，萬分排斥根本于事無補。馮恩珍只身照顧家中三個重病人，看護一家老小，沒有退縮，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勇擔重任，撐起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若沒有大海一樣寬廣的心胸，她怎么能做到呢？

多難都要堅強走下去

關少華的病情時常令馮恩珍揪心。最初幾年，她帶著關少華去了多家大醫院，用了各種治療方法，病情都沒有好轉。要給關少華減輕病痛，馮恩珍只能靠自己精心護理。她試圖教幼兒一樣訓練關少華大小便，可是關少華乖乖地進了衛生間，一轉身就出來了。家里怎么搞衛生，也總是彌漫著一股糞便的味道。馮恩珍從前在污濁的氣氛中待一分鐘都會捂著鼻子跑開，可事到如今，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

關少華以見義勇為英雄的身份出席廣西壯族自治區英模頒獎大會那天，馮恩珍陪同前往。那天天氣好，馮恩珍心情也舒暢。可就在從賓館去往大會會場的路上，關少華拉褲子了。馮恩珍叫他停在原地不要動，自己匆匆到附近商店買褲子。當她匆匆趕回時，卻看到丈夫已經把褲子脫光，大小便弄得全身都是。這一幕讓馮恩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她強忍住淚水，急忙擦凈丈夫身上的污物，替他換好褲子。后來，她還是忍不住捂臉痛哭起來。而當時，關少華就在一旁木然地站著，完全感覺不到妻子的傷心。那一刻，馮恩珍感到了一絲絕望。但她知道，不管怎樣，生活還得照常進行。樸素簡單的想法占據著她的內心：我們家已經是這種情況了，只能面對現實，照顧好他們是我的責任，也是自己做人的底線，無論前路多難走、多艱辛，都要堅強地走下去！

十幾年來的艱難路程，幾千個日日夜夜的操勞，馮恩珍的付出對得起天地良心。在婆婆癱瘓在床的日子，馮恩珍經常幫她擦洗身子，勤換衣服，婆婆直到去世都沒長過褥瘡。2017年5月，病重十幾年的公公和丈夫接連離開了人世。望著空蕩蕩的家，馮恩珍感到深深的失落，但她問心無愧，甚至為自己的堅強感到自豪！

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馮恩珍曾盯著慘白的屋頂自問：今天是昨天的重復，明天又是今天的重復，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自問也只能回答，那就是堅持再堅持。

“當你明白了成功不會造就你、失敗不會擊垮你、平淡不會淹沒你時，你就站在了生命的最高處。”馮恩珍曾在微信朋友圈里這樣自勉。是啊，人也許控制不了命運，但無論在何種境遇下，精神都不能頹廢，意志都不能消沉。從這點來說，馮恩珍已經站在了個人生命的最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