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多元學科與清水江文書的整理研究

早在1960年代，楊有賡先生等在清水江下游地區(qū)從事民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的時候，就注意到民間收藏的清代和民國的契約文書，其中搜集整理的部分契約文書保留在了后來出版的《侗族社會歷史調(diào)查》當中。進入新世紀以來，更多學者和機構(gòu)加入這些民間文書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我們將這些契約文書稱為“清水江文書”，其規(guī)模之大、數(shù)量之多、類型之復雜，堪與敦煌文書和徽州文書媲美，有學者并稱之為“中國三大民間文書”。

目前清水江文書至少經(jīng)歷了3次較大規(guī)模的整理出版。第一次是2007年至2011年，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影印出版的《清水江文書》（張應(yīng)強、王宗勛主編，共三輯33冊），共收入文書15 000余件。第二次是2014年，由貴州大學張新民教授主編的《貴州清水江文書系列·天柱文書》（第一輯，共22冊），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收入文書7 000余件。第三次是2018年，由凱里學院李斌教授主編的《貴州清水江文書·黎平文書》（第一輯，共22冊），由貴州民族出版社影印出版，收錄文書8 500余件。此外，其他學者如楊有賡、羅洪洋、陳金全、潘志成、吳大華、龍澤江等，都對清水江文書展開過不同規(guī)模的收集和整理。當然，清水江文書的搜集、整理與研究工作遠未結(jié)束。正如陳春聲教授在《清水江文書》序言中所說：“《清水江文書》的出版，只是一項在學術(shù)史具有深遠意義的長期工作的開始。除了越來越艱巨的地方文獻和民間文書的收集和整理工作仍有待深入外，對這些珍貴歷史文獻的解讀和研究，更是任重而道遠。”（陳春聲《序言》，載張應(yīng)強、王宗勛主編《清水江文書》第三輯，桂林：廣西師大出版社，2011年8月，第3頁）也就是說，這項工作從基礎(chǔ)的文獻收集到研究方法和理論的提升，都需要越來越多的學者共同推進。尤其值得期待的是，清水江文書的獨特性，決定了必須引入多學科（民間文獻學、民族學、歷史學、人類學、生態(tài)學、法學、經(jīng)濟學、考古學等）的視角、理論與方法，這就為不同學科的對話與碰撞提供了潛在的平臺，有助于打破學科壁壘，推進不同學科間的協(xié)作和整體學術(shù)理論的提升。

本期收入“清水江流域文化”欄目3篇論文的作者，分別具備歷史學、人類學、語言學的學科背景。他們或是在對當?shù)仄跫s文書深入整理的基礎(chǔ)上展開探析，或是對業(yè)已整理出版的契約文書展開研究。如姜明和謝景連，分別對岑鞏縣和天柱縣地湖鄉(xiāng)的契約文書進行了精心的整理，其中姜明的岑鞏文書的整理成果——《貴州岑鞏契約文書研究》已于2018年3月由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謝景連的《清水江下游“插花地”地湖契約文書考釋》正在出版中。盧慶全的論文則是基于《清水江文書》《清水江文書系列·天柱文書》等8部已整理出版的文書資料展開研究。在具體的研究進路上，3篇論文各具特色。

姜明的《貴州岑鞏契約文書中“典”之辨析》，是在對岑鞏文書進行細致整理的基礎(chǔ)上，梳理典契中的幾個關(guān)鍵概念：標的物、權(quán)屬流動、回贖、找價，以及轉(zhuǎn)典契約，厘清典契與“活賣”和借貸契約之間的相通和差異，認為貴州岑鞏的典契是隨著價格的變化和經(jīng)濟的波動從回贖向買賣進行不同程度滑動的一種交易方式。這實際上挑戰(zhàn)了學界內(nèi)一些學者所持觀點，即將典契理解為一種借貸契約。

謝景連的《人·地·權(quán)：“插花地”地湖契約文書整理研究》，圍繞清水江流域內(nèi)特殊的區(qū)域——“插花地”的契約文書展開研究。作者從人類學的路徑出發(fā)，嘗試將清水江文書與“人”的主體性（subjectivity）與能動性（agency）這一不可忽略的因素關(guān)聯(lián)起來，進而引申出“地權(quán)”問題的探討。這篇論文同時也在啟發(fā)我們：如何將民間文書的研究與當?shù)氐娜巳骸⑸鐣臀幕B接起來。清水江文書是嵌入在一個社會-歷史-文化整體中的，不能將清水江文書從其產(chǎn)生的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中剝離，唯有使文書“接地氣”，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和研究文書。文中最后提出清水江文書研究的“人、地、權(quán)、時、空”五位一體研究范式，頗具新意。

盧慶全的論文《貴州契約文書“任憑”類詞語研究》，從語言學的路徑對貴州契約文書（大部分屬清水江文書）中的“任憑”類詞語展開研究，作者采用“同義類聚”和“套語結(jié)構(gòu)”的方法來考釋契約文書同義詞語。作為民族邊疆地區(qū)的漢字文獻，清水江文書中，混有大量的漢語方言詞匯、苗語詞匯、侗語詞匯。語言學的理論與方法，對于清水江文書的研究不可或缺。

總的來說，這3篇論文從不同的學科本位和理論視角出發(fā)，圍繞清水江文書整理解讀，呈現(xiàn)了不同研究意趣，是“如何進一步推進清水江文書研究”的有益嘗試和思考。誠然，多元化的學科理論對話和多樣化的視角探索，不僅能讓清水江文書研究永葆生機，更能讓清水江文書的學術(shù)價值大放異彩。

[責任編輯：龍澤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