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老網場看杏花【組詩】

王雁

棗子熟了

老屋門前的棗子熟了

像串成串的鈴鐺

在秋風里搖晃

抬頭望去

天空瓦藍瓦藍的

一朵云也沒有

而棗枝低垂

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可是

我找不著當年盛棗子的

小竹籃了

一杯紅酒

沒有燭光

沒有高腳杯

沒有昂貴的標簽

但有太多喝下它的理由

譬如今晚的氣氛很好

譬如窗外寒風凜冽，不見一片雪花

譬如來到年關，大家都說一些過年話

對面的男人說，你喝了這杯我就干掉這一瓶

大家就不懷好意地鼓掌

馬上。這個詞總給人以希望

一杯紅酒我分三次咽下喉嚨

大家說，好，痛快

就喜歡女人這個樣子

你看面如桃花有多好看

恍惚中，他們說女人微醺的樣子最美

面對眼前空著的酒杯

我突然不合時宜地

翻江倒海地

想你

月光下的田野

這是一片剛剛收獲過的田野

我知道

你在我心里

終究會像這田野里的莊稼

慢慢成熟

然后被一點一點

收割

只是不知道

我的心

會不會像這收割后的田野

在月光下

看起來

更加荒蕪

楊家村

陽光是透明的

牽牛花的花瓣也是

當然

如果有露珠

露珠也是透明的

銀杏葉的顏色越來越淺

越來越淡

圓潤的白果落了一地

海安靜極了

顏色越來越深

越來越含而不露

比起夏季喧鬧的浪花

我覺得此時的楊家村

胸藏大海

而那個在海邊曬網的老漁夫

他聽歌的樣子

就是楊家村的樣子

海蓬花開過了

暮色緩緩

我們的腳步也是

芍藥、月季或明或暗地開

空氣里隱約有槐花的香氣

風經過它們，也經過我們

樹木好像比白天更茂盛了一些

我們常走的那條小徑

就有了些深意

小徑盡頭

一片海蓬花是久已栽植的

此刻又好像突然出現在眼前

仔細看

海蓬花已經開過了

枝頭還有零星的殘瓣

葉子卻越發濃綠

走著走著，我們和夜色

好像也綠了呢

去老網場看杏花

在公交站下車，步行兩公里

土路，春風的腳步太快

時不時揚起一些塵土

柳枝新綠，干凈

有淡淡的遠山做背景

院落整齊

新砌的籬笆墻

影子很好看

菜畦里碼著的腳印是舊的

疏疏落落的陽光好像也是舊的

從屋前繞到屋后

漆著紅漆的鐵門是熟悉的

窗臺上那只瞇著眼的貓咪是熟悉的

哦，每一處杏花也都是熟悉的

噓，親愛的，別說話

讓我在這熟悉里舊一會兒

文科生

一

我就是要在云端跳舞

你甚至紅了脖子

這篇作文

我用心寫了一個多小時

干干凈凈的字跡已被我改得

七零八落

像眼前干干凈凈的你

掩飾不住的沮喪

“我貼在地面步行，不在云端跳舞。”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全班只有你——

我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的確，在云端跳舞多么美

讓人想到鳥想到翅膀

想到自由，想到愛和美

還有只有你們這個年齡才有的想象

二

你拉著我看向窗外的天空

墨一般干凈

很好看的上弦月

纖弱卻一點也不蒼白

像嬌羞的古代仕女

渾身透著美的光亮

你注意的是旁邊的那顆星

一顆滿心歡喜的星星

金星合月

用哪句詩來形容呢

我如何告訴你

這一場空歡喜

沒有任何詩句可以形容

黃昏，下起了雨

雨，一滴緊似一滴

一會兒，就積蓄了一個又一個小水洼

雨，開始在水洼里跳舞

腳步細密

卻沒有哪一滴踩上另一滴

可是，跳著跳著

它們會不會像窗邊的我一樣

有那么一會兒

忘記了自己呢

花間辭

陽光下，你縱容著我

像花縱容它的香氣

留戀花間

我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只蝴蝶

回頭看你靜靜看花的樣子

我忽然不想變成蝴蝶了

半坡海棠

沒有霧氣的早晨

陽光暖暖的

腳步好像被陽光抽取了沉重的水分

變得輕松起來

想起昨夜你說

南方的櫻花開始謝了

校園的半坡海棠開了呢

聲音里仿佛含著香氣

現在想來還透著絲絲的甜

半坡海棠是什么樣子呢

每一朵與每一朵會不會不一樣呢

走在北方漸漸泛青的春光里

我滿懷喜悅地想象你的半坡海棠

就像想象不在我身邊的你

有我無法陪伴卻掩飾不住的美

這個春季

有半坡的海棠在心里

慢慢地開

而你，是我一眼就能認出的那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