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日記

四川 劉成渝

一

語言丟在路的盡頭，你就是自己的路。

風(fēng)一直吹著，吹著你身上長出的葉子。

剛安頓下來，就有一只鳥落在你手指長出的枝條上，直到黃昏，才落入旁邊的草叢。

萬山入睡后，一輪明月停靠在崖上，風(fēng)吹著山里堆積的月光。

二

撿回昨晚落進夢里的松果，霧藏起了你搭建的房子。

在山里轉(zhuǎn)悠半天。眼前，除了涌動的霧，還是涌動的霧。

當(dāng)太陽把房子從霧中刨出來時，你與它僅一步之遙。

進屋，你才發(fā)現(xiàn)握在手上的松果，不知什么時候，已放在簡易的桌子上。

三

林木多彎曲，有紫藤纏繞。

苔類、灌木、喬木，井然有序。

動物健壯、溫順，見你都主動挪動身子讓出一個位置，然后低頭繼續(xù)吃草。

遠處，崖壁平整，適合寫字。偶爾有幾只巖羊，肅穆、靜立，偽裝巖畫。待你信以為真時，又四散而去。

流水帶著云影與落花，在山中環(huán)繞。

四

一個人在山中行走，剛踩倒的草，走后就站了起來。

一個人在山中彈琴，琴聲從花樹下傳出去，很快又被山谷推回到樹下。

一個人在山中說話，頂多有幾只不知名的小鳥從草叢里探出頭來，好奇地看你幾眼。

一個人在山中居住，不會有人拜訪。房屋的四周或許會新添幾頭小動物的足跡。

一個人在山中升起炊煙，不會有人等你呼喚回家吃飯，偶爾會有幾片白朵從山頂落下來，帶上幾縷炊煙飄然而去。

五

你臨水而坐。湖水清澈，平靜。

湖底閃爍著渾圓漂亮的小石頭。

有水鳥好奇地看你，把身體里的骨頭掏出來，在石頭上打磨。

映在湖里的影子，與當(dāng)年湖水打磨石頭的樣子一模一樣。

當(dāng)你裝回磨好的骨頭，你就是一片湖水，緊挨另一片湖水。

六

草色枯黃時，你總喜歡睡覺。

你整天睡，很少醒來。

草色枯黃，你整個人枯黃，天空分不清楚你與草的區(qū)別。

吹過你的風(fēng)分不清楚，一直出入在你身邊的山雞分不清楚，你的身上布滿著各類動物新辟的小徑。

你食欲很小，很少醒來。

你睡的山坡，陽光充足，每天曬著太陽，不會覺得饑餓。

七

在山中呆久了，就成了一塊石頭，身上長滿苔蘚，你無心再動一下。

風(fēng)吹著不動，陽光照著不動，雨淋著不動。

松果落下來砸在頭上不動。

白尾鳥圍著你唱小曲兒不動。

有人從千里之外找來，你躲在苔蘚里，一動不動。

把你藏身的山水掛在堂前，你依然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