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

柳籬

六月來臨，又到了梔子花開的時節。每次看到梔子花都會心潮涌動，仿佛有萬千情感在瞬間迸發，如煙往事被一層一層攪動。

梔子花潔白如雪，香氣四溢，它天生與人親近，供人們玩賞，小姑娘們把它帶在頭上后一下子就變得亮麗起來，中老年人也喜歡把它別在衣服上驅蚊，走到哪里都能引來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如果在屋里放一些梔子花，空氣立刻清新起來。梔子花就算是全蔫了，香氣依舊濃厚。有些地方還將它拿來做菜吃。總之它生來就與其它的花兒不同，它像一個默默奉獻的人，獻出了自己的一切，雖然生命短暫，卻值得被記住。

我喜歡梔子花，與它的第一次邂逅是在堂哥家的后院里。我不辭辛勞跑很遠的路，就為了那一樹梔子花。后來堂哥專門挖了一株小小的梔子花樹種在我家后院，剛開始它很嬌嫩，我親手給它澆水鋤草，親眼見它一點一點長高長大，它在我的期盼中抽枝、發芽、結苞、開花。它一直默默地生長，長滿了我的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時光，直至我離它而去。

植物也是有情感的，每次看到它的葉子我就能一眼認出，那獨特的深綠色葉片上面好像還有我的味道。它生病后葉子被蟲吃了，我能從葉子上看到它的痛苦，于是我吵著讓父親給它噴藥、施肥；它好了，葉子又變綠了，我也開心了。不知不覺好多年過去，如今它長得比我都高了很多，枝繁葉茂，每年“六一”兒童節前后它會開出小鎮上最早的一朵梔子花，我的童年和它一起成長，或者說是它陪著我一起度過了童年。

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梔子花開的旺季，我就會拿著一個篩子裝滿梔子花去街上賣，我家的梔子花朵格外大，花瓣也多，我賣一分錢一朵，因為便宜，很多人湊了上來，不一會兒我的花就賣光了。捧著賣花得來的零錢別提有多高興了，我把錢交給母親，心想我們家有錢用了，可母親唉嘆說這錢還不夠買一天的菜，我心里一下子涼了半截。

梔子花像懂我的心事一樣，它拼命地開花，那幾年早上起來我透過窗戶就能看到院子里一大片一大片雪白雪白的花挨在一起，我很順利地就能摘下它們，記得那次我摘了兩百來朵，樹上還有很多綠色的花苞正在積攢力量準備努力綻放。那是它生命力最旺盛的幾年，就像一個人的青壯年，它將最好的年華賦予了我，只是付出，不求回報。現在想來，人生有這樣的知己陪伴相守，夫復何求？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幸福的。

梔子花在其它季節雖然不會開花，但葉子卻是常青的，那蓬蓬勃勃的綠總是昂揚著向上的氣息，即便冬天大雪紛飛也不例外，被大雪壓彎了，或是狂風暴雨將它的枝條弄斷了，但那一抹綠依舊倔強地挺立著。我時常站在它面前和它對話，我將滿腹的心事向它訴說，一陣風吹過，我聽到它說話了，它告訴我要堅強、忍耐，它安慰我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有一年冬天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天冷得很，我在院子里看著被雪壓彎了的梔子花樹，心生傷感，突然我發現樹底下隱隱約約像是有一朵梔子花，我驚叫起來：“這是真的嗎？”家人都說我看錯了，說一定是雪，可我堅信那就是梔子花。我迅速鉆到低矮的樹下摘下了那朵在冬天綻放的花，在大家的驚訝聲中，我對梔子花心生敬佩。之后面對人生的冬天時，我總會想起那朵在寒冬綻放的梔子花，它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時候都不能在困難面前低頭，而應該愈挫愈勇。

長大后，我常年在異地求學，與它難得一見，它的枝葉慢慢變得稀疏，而且總是遭到蟲害，原來用過的藥已不起多大作用了。它老了，日漸憔悴，像人的暮年，而我卻像一個不孝的孩子，總是忘記了回家看看。在我大學畢業那年，家里重建新房，規劃時不得不將梔子花樹砍掉，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留下了一小叢，它的一大半都沒了。現在我那棵心愛的梔子花樹已是風燭殘年，但它還倔強地活著，雖然只剩下一些殘枝敗葉。結婚之后，我去了外地，更是一年難得回幾次家了。如今老家的房子早已變賣，已經物是人非，那年我回老家，透過已成為別人家的房子看到了院子里的梔子花樹，它居然還活著，粗枝表明它經歷了許多滄桑歲月，葉子已沒有從前那樣綠，我一陣心酸，迅速逃離。

我心愛的梔子花，你還好嗎？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你要知道，無論在天涯在海角，你都將一直在我心里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