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齒微笑（微篇小說）

謝蓉，文學碩士，壯族，現居南寧。《紅豆》雜志社編輯，南寧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南寧市社區文學教育基地總負責人，南寧市共青團新青年筑夢導師。著有《讓小馬自己過河》等，多項作品獲全國、自治區級獎。

只要目光在他的面部一停留，南仔必露出八顆牙的微笑。他的八齒微笑能給這鄉野田間帶來絲絲的春暖。

南仔眼看著鄉里外出打工的人，一個個回來時都變了個樣，干凈利落又神氣，還給他帶回又香又甜的糖呀餅呀的吃。

我也要出去打工，也給鄉里人帶好吃的！每每跟老媽說要去打工。南仔老媽總說，好，好，好。讓你姐回來了帶你去。

姐回來了，南仔說，姐，帶我出去打工。一襲黑直發偏攏垂在姐纖細的右肩，肩下順出細長的手臂，細長的手指摩挲著南仔板寸腦袋說，好，好，好，明天帶你去。

南仔長得白皙俊朗，兩排睫毛長長地在眼前整齊重復地上下扇合。小時候乖巧俊美的模樣一點都不變。若不是四歲時的一場腦膜炎讓南仔的心智永遠停留在那一年，如今也該是一表人才了。鄉里八親無不同情惋惜，可惜啰，可惜啰，白白浪費了好模樣。

在村邊巷子口，南仔眼睛凝滯不轉，盯著放學娃手里拿著紫紅云彩的棒棒糖，在陽光下，金光閃爍。南仔舔舔上唇，靠上前說，我也要吃。娃們笑開啦，想吃自己買呀。沒有錢。你都這么大了，去打工不就有錢了？

南仔回家磨姐姐，姐，帶我去打工，姐，帶我去打工。姐姐經不住南仔死纏軟賴，決定帶他去城里看看。姐姐自然不能給南仔找到什么正式的工作，只是拜托在小區門口和門衛大爺作個伴，打打下手。門衛大爺雖熱心腸，原先也不愿意，但面對南仔暖陽般的八齒微笑，心也軟下來了。門衛大爺很忠于職守，自然不能分派他做什么，擔心有什么差池，連拉閘門的開關也不讓他碰一下。仔呀！好好坐著，別亂碰。這紅色按鈕，千萬不能碰。一按，桿就會升起，會打到人。門衛大爺指著門邊的操作架說。

我是來打工的，但是一整天都沒事做，我要自己去打工。南仔這樣想。南仔拉著一個紅色拖桿袋，過了卡欄，走出小區。

南仔帶著微笑，一路走訪街邊商鋪。吃什么粉？大圍裙胖老板迅速地將米漿塞進壓筒里，順勢對蓋蓋上，肥厚大手鉗著夾把，幾十條乳白的細長繩從壓筒里擠出來直接鉆入沸騰翻滾的水中，大手拿起長筷子往鍋里繞圈一撈，夾起一把粉兜進了消毒碗里，隨后放進四五樣調料、一勺碎肉、一把碎青菜，半分鐘不到即香味撲鼻。南仔咽了咽口水說，我來打工的。大圍裙由下而上打量他，遇上了南仔招牌式八齒微笑，欲言又止，最后笑笑說，生榨重體力活，不太合適，還是回家吧。許多店家也同樣微笑著送他出門。

酷熱消散些許，樹蔭開始拉長。南方的城市，電動自行車、單車在這南城里是輕快便捷的交通工具，幾乎人手一輛，所以，南城也被稱為電驢之城。南仔路邊走著，電驢長龍接連不斷地在他身邊掠過，南仔看著千千萬萬的電驢，花花綠綠，形狀乖萌，心底漾起一股興奮。不覺中，他來到了地鐵口邊。此時，各式各樣的電動車圍繞著地鐵站口四處零亂地擺放。

一輛粉紅色的電驢吸住了他的目光，車頭車燈車尾箱粉紅色可人，車燈背后貼了眼睛裝飾。那眼睛里的眼珠會動，左眼珠轉向左、右眼珠轉向右，圓圓亮亮睫毛閃閃。南仔驚訝不已，走近些看仔細，那眼睛閉上了！南仔愣住了。云煙飛速流轉，藍天白云讓人氣爽心怡。一個綠衣長裙的姑娘，站在這對眼晴邊。細長的手遞過來一張綠色票子。南仔繼續發愣，拿不拿？南仔乖乖接了下來。綠長裙腳跨上粉紅色電驢，車頭一偏，便遠去了。南仔拿起票子端詳，摩挲著上面的紋路，又翻過背面，端詳里面的圖案，有個數字“1”。這個我認得，是一塊錢。南仔自言自語。這時，身邊又晃過個身影，又將一張一元拍在他手上，那高大的身影同樣跨上一輛電驢遠去了。南仔朝著遠去的電驢方向望去，有個人在向他招手，示意讓他過去，他順著方向走去，那人也遞給了他一塊錢。這是怎回事？還未回過神，一個聲音大喊，過來，挪下這輛！南仔走過去，抓住車后杠費勁一拖，南仔自我感覺蠻有勁的！那人也遞了一張一元錢給他。電驢橫七豎八排得太亂了，南仔渾身蠻勁，一輛一輛挪近，排整齊，騰出了地方，又能多放一輛。一個姑娘正愁沒空位。笑瞇瞇地對他說，謝謝！南仔心里喜滋滋的。

南仔很快樂。他把電驢排成一排，還拿干凈水將曬熱的電驢座墊淋一淋，每個人把車開走前都遞給他一元人民幣。天色漸晚，夕陽西照，南仔仍樂此不疲。

在這兒！在這兒！姐姐突然跑過來，抱著南仔大哭。原來，南仔在小區失蹤了，姐姐找不到他，急得將他照片發送至朋友圈：南仔，男，17歲，身高171米。南普口音，笑容甜，笑時喜露八顆牙。板寸頭，長瘦臉，皮膚白。身穿白色體恤，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今早在王府井大街走失，有知情者請聯系，重謝！一時間，大家“能幫就幫”的精神，尋人啟事在全城內廣泛轉發。最后，這地鐵旁挪電驢面帶八齒微笑的小伙被發現了。

責任編輯 侯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