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草的命運 外一章

徐 澤

村子

小時候，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村子；

那時的村子很空曠，風很大，水很清，云很輕，天空很高遠；

云霞的梯子上掛滿了紫葡葡一樣的星星，早春的麥芽糖甜掉了外婆的牙齒；

我們在冰上行走，把情書托給白雪，在另一個春天融化……

春水漲起來了，河水圍著村子打轉，

田野里黃雀的歌聲，比村姑的夢還要金黃。

鐵環在街心的黃石板滾動，那個夢還需要攜扶嗎？

故鄉的甜桿子還能當成竹馬，一步步在夜色中走回夢中的家園嗎？

屋檐的雨水唱著清亮的歌謠，為何我的心總是在黃昏變得更加沉重？

故鄉的村子是冰水做的，有了愛它就融化了，它從天宇落下又從指間滑過；

故鄉太柔軟了，就像我，作為男人，缺少秋天堅硬的骨頭。

我一生對故鄉和土地充滿了難以忘懷的癡情，村子是心中珍藏的袖珍世界，

村子有大有小，墳冢也有大有小，不管大小，那里都埋著我們的親人。

歲月匆匆，相逢告別就在云彩的變幻和揮手之間，

河水不會和我們打招呼，天空的鳥群也不會和我們打招呼；

太陽花舉著金色的燈盞，如同把我們的前世今生照亮，

是的，我們也會回到村子里，只是從前的村子已記不起蒼老的我們。

鄉村的水還是那樣清澈，照亮炊煙和我們的白發；

在一盞青燈下，在老屋的土墻上我看到母親和外婆的遺像。

許多人在外奔波了半生，又在傍晚太陽落山前回到從前的村子里；

夢很輕，歲月的腳步也很輕，輕到如一根鴻毛在風中飄飛，

生命之重再也無法承受，我們還是我們，懷念當年熊熊燃燒的爐火，

讓一顆心在浮云里升高，又隨著夜色安靜下來，重新找回被繡花針扎過的疼痛。

春天的消息

這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比去年的那場雪要來得稍晚一些，

現在我就站在大地的庭院中，讓那些瑩潔的雪花自由飄落在身上，

在新年，我要學會泥土深沉的愛，用一顆純凈種子包裹我的內心，

當然我還要學會奔騰，讓鮮紅的血液找到靈魂的出口，

在每一粒種子說話之前，我必須堅守格言，保持高度沉默，

像火焰在升高，我怕黑風再次吹彎白楊樹的影子……

如果是在無風的夜晚，星月在冬日的河岸上跌進深深的蘆葦，

還有誰會披著紗巾與我同行，誰還會裹緊風雪中單薄的布衣？

所有的傷痛和說不出的憂傷，都會埋在雪中

和我壘高心墳，我默默祝福：

所有欲望的種子都生根開花，

所有的淚水都得到愛的回報。

今夜沒有火光我也會抱著詩歌，在空行的田壟里取暖，

雪還在下，爐火正旺，我從一封舊信中預知春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