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谷（組詩）

孫道真

杏花谷

一

谷是迷宮，披一場大雪

煙火自遠山外飄來，人間浩蕩

藏于一朵杏花

在樹下，游人仰望、迷失

把窈窕和笑靨嫁接在枝杈間

二

多么奇怪，對于杏花，我們是一群難民

有如此富庶的貧窮，亟待慰藉

對于山谷，我們是強盜

帶著長槍短炮掠奪山風，寧靜和蔥籠

三

雄蕊和雌蕊，藏著人間良藥

喧囂中，我們饑渴、燥熱

中了蜜蜂的毒，急需一顆仁心

四

然而，杏花卻不甘凋敝，總會

有一朵跳出光圈，面對

一堵墻，面頰緋紅

這是踏春的大好時節——

杏花從不曾因美麗而缺席，山谷

卻為幽深丟失了謎底

站在雪里的人

冷是唯一的——

站在雪里的人，懷揣著

一團火

溫暖生出翅膀

站在雪里的人，等一場

落進心里的大雪

一枝梅花，旁逸斜出

如同驚鴻

站在雪里的人，等久了

會露出身體的白

等得更久一些，便能聽到

來自體內的雪崩

桃花的半面人生

還沒有撇清關系

交付流水

還沒有臨摹好一幅春風

一生沒有割舍的

只剩下一個影子和腳印了

它們，一個不離不棄

一個舍我而去

在這不知深淺的世上

蜘 蛛

它吐絲，結網，捕飛蟲或風

倒掛自己，命懸一線

也是為了一線生機

可面對著生活

我已掏空了自己所有

還是抽不出一根絲

鐵 軌

能做的無非是

俯下身

把肋骨埋進土里

讓生活一次次

從脊背上碾壓過去

能做的

無非就是

挺直瘦弱的身軀

——兩根暴露的青筋

被苦難打磨得錚亮

錦 瑟

需要柔荑若柳枝輕撫

需要一條小溪清冽地流淌

落英繽紛

需要一排柵欄，羊兒一生走不出

野獸進不來

需要樂此不疲的月亮滾來

滾去，叮叮咚咚

需要風吹過就有金屬的蜂鳴

鋼絲鋸一樣，割裂

一段舊時光，滲出新鮮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