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魚的夜

廣東◎且 東

我有兩只魚缸，一只透明，一只不透明。

透明的養金魚，不透明的養巴西紅耳龜。我愛金魚，紅的，黑的，斑斕的，她們在水中的靈動，讓我感覺她們仿佛是水做成的。

然而，金魚往往成為烏龜的食物。今晚，我在整理詩歌，金魚又死了。我把金魚撈到烏龜的魚缸里，缸底只留下鱗片閃閃。

春夏之交，松山湖的金龜子飛舞起來。金龜子飛起，一次次撞擊著燈罩和天花板，直到把自己撞暈，掉落在地上，被清潔工掃走。

金龜子撲翅亂飛，我在燈下整理詩歌，本該對夜風中生活著的生靈視而不見——它們活著然后死去，億萬年來一直如此。我感覺到我和它們是平行的，我并沒有什么資格去悲憫它們。

面對金魚，我們其實是面對一個從遠古到現在的生命，每一條具體的金魚只是這個生命的一部分，一秒或者一天。烏龜、金魚、金龜子和我們對于時間的感受和理解，是不一樣的。我們無法知曉金魚如何對待她生命中的一秒鐘，是瞬間的快樂，還是完整的片段。

給出一片時光，再給出一點空間，讓時空錯位，以彼此的斷裂來產生疼痛。就如給出一缸清水，再給出一條金魚，讓金魚的死來產生疼痛。

而我不幸擁有記憶，像一塊海綿一樣收藏了這段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