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城堡

遼寧◎韓東林

一

靜靜地凝視一只手掌和另一只手掌，那些呈放射狀的掌紋多像我曾經走過的道路，使一些丟失的情緒或過往，在記憶中無數次鮮活起來。春天的螞蟻仍在日子里進進出出，將殘缺的城堡撕咬得支離破碎。

好在有雨水和季風不期而至，將謊言和塵埃清除出原本純凈的空間，讓我的記憶之城不再低沉下去，不再蒼老……就像時間的潮水在不息地吟唱，沙灘沉寂，愛情的傷口，被純潔的鹽水反復沖洗，而擱淺的心，正在重新喚回少年時的朦朧記憶。

走失的乳名，是否也能找到樹陰下的小小村莊，聽一只熟悉并親切的蟬兒唱著麥子和飛鳥的秘密。這時，我已擦干奔波或忙碌的汗水，坐在春天的草地上，做一個幸福的人兒，看一朵花接近黃昏，看一只水鳥飛過故鄉的雨季……

二

思念和被思念的過程，都和那場秋天的雨水有關，像一只畫幕上羞澀的蘋果端坐那里，等你將我的心掠去……而苦等的那顆心已嵌入你的天空，這是多么幸運的事情，你可以聆聽心靈深處的吟唱，感悟大地的物語，以及星月真誠的表述，而我仍在你忘卻的水岸守護愛情。

還是，那只被冷露潤濕的石頭，與花朵和風聲為伍，與芳草相鄰。寂寞的天空只能布滿我的想象。你是否還會經過這里？

也許明天，一只迷途的蜂鳥落在石頭上，將我唯一的秘密裸露得一覽無余。

三

此去經年，從時間的指尖上走過，繁華已逝，一場噩夢中的大雪掩蓋了無數的聚散離合，回首處，那些世外的桃紅已化作點點記憶，在過往的青春季節中緩慢凋零。聆聽往事，已是凡塵深處平平仄仄的一段詞語，從少年的懵懂里開始背叛，從激昂的文字里接近墮落的邊緣。最初的出走，如秋季的落葉，在黑夜中無法找到最后的歸宿。

如果這個季節很虛空，一切的色彩都被一種聲音所蠱惑。黑暗中的水在靜靜地孕育黎明，等待躁動的蛙類從蟄伏中醒來。

一顆又一顆星子，對世界充滿疑惑，不知所措的鄉村將童話和民謠深藏在堅固的記憶里，保持自身的清潔。蛙們，這些前世流浪的鼓手，在用古典的鳴唱將虛空填滿，讓走向末日的時空有一些靈動。

四

花開的聲音比無聊的嘈雜更有意義。比如蟬，這些鄉村的歌手、我們的鄰居，它單一的曲調，讓隱蔽的果實發出了音響，讓葉子和花朵，走出宗教的束縛，更完美地接近人類。接近一種比光芒更令人心動的琴韻。

如果這個季節很虛空，我們應該將一些東西打碎，揉合成新的陶器。重新讓骨骼堅硬起來，并握緊水聲，在鄉村和城市的縫隙里，尋找真實的背影……

當雪花靜靜飄來，曾經的疼痛和傷痕該有多么圣潔，這沉默的精靈比水柔弱，比冰剛強！我注視一場雪的莊重，從遠方靜靜飄來，以纖美的膚質撫平行走的履痕和傷口。

雪，也在靜靜地燃燒并燃亮夜的黑，讓懼怕黑暗的路人擁有了行走的勇氣。而且，當她輕敲我的寒窗時，我聽到了來自故鄉的天籟之音。

五

曾經，凝視一粒砂子、微小的石頭。它如此真實，勝過滔滔不絕的語言，內心的充盈淡定源自歲月的雕琢。我歆慕一個簡單的文字同樣真實質樸，并用全部的努力理解它的意義。它是語言里的一粒沙、一個一生漂泊的浪子。我無法接近這些文字的本質和內涵，而最真實的光芒，已經消隱在無邊的歲月里。那些謊言，那些詛咒和無由的謾罵，讓圣潔的文字蒙上恥辱的陰影。

我一直在探索關于沙子和石頭的真諦，讓它們停留在我的眼中，不肯走出。直到有一些淚水和它們一起洶涌，然后是一場雨突如其來地降下……

六

此刻，我將成為失憶的人，躲進一朵梅花的靜處，整個世界都在我的記憶之外。喧囂、塵埃、紛爭、誘惑，都被一場抵臨的白雪過濾。此刻，我的心正漸漸接近天堂，接近無數枚圣潔的青果。

一些羽蝶的靈魂飄落我的手掌，成為在雪中游動的小魚，它們真實地鳴唱，在我的耳鼓深處，成為純粹的音樂或經典。我愿意這樣開始眺望，讓一枝梅花引領我尋找，并化緣春天，讓聽雪的肅穆洗浴我健康的身體，并在花開季節重新將生命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