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棟超
池塘的蛙鳴聲聲尖利著夏天
母親緘默 一波一波
又一波水紋魚鱗似的閃亮
風穿村而過偷看飄飛了舊衣
母親的棒槌敲打石面
如敲打自己的日子
敲打給自己一人聽
敲打著敲打著便白了雙鬢
一個黃昏類同于另一個黃昏
朦朧中雨還在下只是落在了樓頂
水流如注 很遠也很近
她不熟悉的樹木野鳥放縱
母親有時倒退有時又情不自禁靠攏
青蛙走了偶爾想起仍是栩栩如生
棒槌包了幾層那是她的樂器
寄存在水的深處不再發聲
樓與樓之間顫動的陽光亮透墻面
晾曬舊衣時有了日子的蟲眼
袖口上好象也有了年代的漏洞
母親眼花了柔情的依然有池塘的蛙鳴
那是母親池塘水中的蛙鳴
牛角號聲動皇城未至草甸河汊
前朝今世的征人戰馬心己掛彩
不動的是江河飛走的是云霞
趕夜路的人踩響冷冷風聲
牛屎的氣味塞滿樹上鳥巢旁的車轍
經久不散慢慢涌上一臉感動
粗糙的濃霧依然濃在今年
弦撥一路艾草己是千山萬水
長天裸露誘惑難有無動于衷的時刻
四月即將到來風已蕭瑟
夜深了家狗愜意地睡在我的腳踝
我摸了摸它的肚皮濕濕的
它吞下一塊肥肉生怕從它缺牙處走丟
一聲牛角號天亮了
遠遠的草原長草掛不斷心事
念叨了激情又念叨過往再念叨皇天厚土
拋了遠走的酒肉山河還在
掠過的是風景
飄走的是云彩
也只是清晨或暮靄的云彩
溫故石縫中青苔潮濕成遠古神話
考古者帶出了撕咬掙扎繁衍進化
獸骨堆走出一只黑螞蟻又一只黑螞蟻
遠古的風吹紫了野葡萄紛紛落下
如一座城又一座城起了又塌了
一幕幕無法言說的荒誕亦是悲劇
每一步腳下都有枯骨踩疼了也不說話
溫故一九四二 黃水直立
中原是一座屠宰場徒勞掙扎
掙扎在時間里
黑青的臉眼角溢不出一點淚花
蝗蟲不是濕霧不是濃霞
遮天蓋日孤星下一個窩頭便是分手天涯
每一步都有枯骨
踩疼了靈魂也不說話
溫故大地上的居所有隱隱雷聲響過
樓與樓拉起家常如城與城的問答
顫巍巍的拐杖穿不過車流的星辰日月
酒足飯飽嘴角時常掉下快樂的麥粒
河灘里埋著祖宗卻沒有墳頭也找不到墳頭
一棵老楊樹就是痛徹骨髓的心跳
草地上閃動冥錢的火苗
每一步都有一堆枯骨
踩痛了靈魂也不說話
土地的目光有些纏綿又有些溫熱
春來了 嘴里含上返老還童的靈藥
踩疼了卻瘋長著蒼茫的滿足
我那被腳步勒索的土地
瘋長著前世今生的滿足
那是被腳步勒索著的土地
瘋長著前世今生的滿足
柴門咯吱咯吱父親做的 梨樹枝枝叉叉
布鞋嗄巴嗄巴母親縫的 棉茹絲絲縷縷
村名沉在河底如流水的石壁
雪花一片片拆散翎羽
田白了地黑了土屋油燈滅了又亮了
滅了又亮了地上刺白格外的是一場雪
風吹著了無蹤跡
我不記得我是誰了
河上一抹淡綠那是迎春的漂影
櫓桿猛的一下戳進水里
卻不知駛往何處
一條河又一條河成了彼一條河
一網是泥沙一網又有魚鱗似的閃亮
影子涼透入骨岸上人來人去
真實又不真實的河 一河的虛擬
我忘了我是誰了
塵世不曾超度成狗精的狗
狂吠如昨日
命運的野兔薄如輕紗小心翼翼
端詳夕陽如端詳日出
桃花如鈕扣裹上了裙衣
布帽蒙上頭頂游走圈圈
老婦從樹叢旁走過去不帶雨水
野兔翻過路基山邊青青綠綠
我想不起我該是誰了
牛先回村了羊也回村了雞子上宿了
歲月悄無聲息卻又伸出手臂
一晃 咋就什么都過去了
胡須細絨過變為堅硬的野草
一臉歷史已經蔫了
嚴肅噼噼啪啪
上百年的桃花開了
一定是爺爺看過的樣子
是也不是
爺爺:你看看我是誰誰是我
我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