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儒家文化樹立起顏真卿書法的筋骨

馬浚航

一、忠肝義膽，忠至滅身

公元755年，安祿山發動歷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亂”，反叛朝廷，在亂軍進軍路線上，唐朝的官吏紛紛投降，在這生死與大義面前，顏真卿高舉忠義大旗，被河北忠義之士共推為盟主對抗亂軍。顏真卿和其兄顏杲卿切斷安祿山身后的聯絡線。安祿山派兵圍攻常山，破城，顏杲卿表現了寧死不屈的節操，壯烈犧牲。南宋文天祥的《正氣歌》中“為顏常山舌”，描寫的就是顏杲卿痛罵安祿山被割舌而死的悲壯事跡。顏真卿發兵抗敵，造成亂軍后方不穩，為平定安史之亂作出了非常大的貢獻。

經歷了“安史之亂”的動蕩，其后接二連三地被黜，顏真卿被傳統儒家思想拓展了心靈的空間;顏體書法也經過反復錘煉，煉形煉神，從而神形兼備，終至成熟。顏真卿已一掃初唐以來楷書側、妍、雅、瘦的風貌，練成正、壯、直、肥、元氣淋漓。真可謂變法出新意，雄魂鑄“顏體”。

安史之亂平定之后，唐朝陷入藩鎮割據的混亂局面。公元782年，淮西節度使李希烈背叛朝廷，宰相盧杞向唐德宗建議派顏真卿去勸說李希烈重新效忠朝廷。顏真卿在出發前給兒子寫了一封訣別信，希望他能為國盡忠，為家盡孝。顏真卿到叛軍勸降，李希烈反勸顏真卿擁戴他稱帝，并稱將任命顏真卿為宰相。顏真卿聽后怒斥道：“何謂宰相？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顏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節而死耳，豈受汝輩誘脅乎！”李希烈將顏真卿縊殺。顏真卿被追贈司徒，謚號“文忠”。文天祥詩云：平原太守顏真卿，長安天子不知名。……公死于今六百年，忠精赫赫雷當天。

顏真卿一生，最為突出的是他恪守儒家道義，雖屢受打擊排擠，但始終不改正道直行、忠義氣節。他在貶官途中寫下了《大唐中興頌》刻石，來表達自己對國家命運的關注。顏真卿突出的“忠”的形象，也是顏體成立的重要條件，因為書法是倫理教化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正因為如此，第一部顏真卿書法集，被命名為《忠義堂帖》。

顏真卿的忠義，得到了后世廣泛的頌揚。洪邁在容齋隨筆:顏魯公忠義大節，照映今古，豈唯唐朝人士罕見比倫，自漢以來，殆可屈指也。歐陽修在《集古錄》言說：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莊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愛也；惟其筆畫奇偉，非顏魯公不能書也。公忠義之節，明若日月，而堅若金石，自可以光后世，傳無窮，不待其書然后不朽。

二、知禮守直，堂堂正正

顏真卿多年擔任禮儀使，參與制定朝廷禮儀，對唐朝禮儀制度多有建樹。

公元764年，顏真卿56歲時，任檢校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他寫給尚書右仆射郭英乂的一封信，信中批評了郭英乂為了討好大宦官魚朝恩，不顧“刑憲典章”，在兩次公開活動中將其座次故意抬高，忠正之氣，充溢于文字之間，這便是著名的“與郭仆射書”《爭座位帖》。也許在今天看來，這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但是，在禮法森嚴的社會，公開場所的座次安排，的確是守禮守制的重要事情，顯示了顏真卿剛強耿直、知禮守直的氣節。

羅貫中著述：顏魯公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顏真卿講禮守直，是對傳統文化的繼承發揚，就像他的楷書，中鋒行筆，堂堂正正，為后世景仰，做萬代楷模。

三、剛柔并濟、雍容寬博

自晉以來，一代書圣王羲之開創了文人清高儒雅書法境界，越來越“高大上”，而顏真卿博采眾長，剛柔并濟，形成了顏體的質樸、粗放、平實、外露、不加修飾，與講究、雕琢、細膩、遮掩的大雅對立互補，一派娟秀清爽、淡雅自然;一派陽剛豪放，風骨卓然。這樣使得中國書法的風格更加趨于多元化。這，就是顏真卿的開創性貢獻，也是顏真卿書法成立的重要條件。所以，顏真卿在有了這樣的貢獻之后，就獲得了“突破右軍鐵騎唯一人”的盛贊，有書法家認為顏真卿應該是僅次于王羲之，成為中國書法史上第二重要的書法家。這就是傳統儒家文化的寬博包容使顏真卿在書法藝術上取得的成就。

如果從生平經歷來看顏真卿，簡直就是儒家的道德楷模和士大夫的典范代表。顏真卿的祖上就有顏回、顏之推等著名賢人先哲，家教嚴厲并且作風優良，到了顏真卿這里依然保持了家風不變，忠君愛國、英雄豪壯是顏真卿一生的信仰和寫照。

顏真卿的書法崇高神圣，氣度雍容，正襟危坐于廟堂之上，令人肅然起敬，字里行間充分地表現出中正的儒家精神。宋代大文學家歐陽修評論顏真卿說：“顏公書人，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威重，人初見而威之，愈久愈可愛。”書如其人，顏真卿的書品和人品是非常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儒家講忠義，講禮節，講包容，正是這種深入骨髓的文化方式，在顏真卿身上完美體現，樹立起顏真卿書法的錚錚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