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千葉詩作《祈禱詞的虛構》中的虛構與真實

張 猛

千葉，原名董紅波，1968年生于浙江寧波，現居浙江平湖，著有《千葉詩選》《雨點用于購買憂郁》等詩集，曾獲劉麗安詩歌獎、江南詩歌獎提名獎等。

組詩《祈禱詞的虛構》是詩人千葉的重要詩作，由《我們的行動》《燕子來棲》《人造微型瀑布》《造訪修士寓所》《虛構的白晝》等五首短詩做成，整組詩圍繞“虛構”這個關鍵詞，在詩意的流淌中辨析了語詞與事物的虛構與真實及其關系。以下，我們將重點分析短詩《我們的行動》中的虛構與真實，并結合另外四首詩，探究詩人千葉對光的自然轉換與人的情感體驗的獨特把握。

在短詩《我們的行動》中，詩人用“白晝之光”(從未被安撫過的白晝之光)、“月亮”(冰涼的月亮、忍受住酷刑的月亮)、“大海”(“急于掩住泡沫的沸騰”的大海)等意象承載起“我們”(行動的我們、聆聽的我們、準備添薪的人、從電梯里出來的人等)的感受，“行動在樓群間”的“我們”聆聽到的卻是“憂傷”，“從電梯里出來的人目光如鐵”，那些如鐵的目光“牢牢吸附在我們的臉頰”，于是，“我們”看到“那悒郁的精靈用吸管狂啜著/那群茫然的生物生澀的體息”。在此，“光”從“白晝之光”到月光再到“目光”，在這個轉換中，光從自然到人，從實到虛，從遠到近，而“我們行動在樓群間”，也在體驗著種種不快，既有憂傷、悒郁，又有茫然、生澀。就虛構與真實來說，光的轉換過程是基于某些科學認識的虛構，人的情感體驗卻是無法掩飾的真實，白晝之光、大海、月亮等帶有傳統色彩的意象構建起了一個詩意的空間，然而，這個空間卻是虛構的，只是為了讓人在光的轉換中體驗某些不那么明亮的色彩。

光的自然轉換帶來的卻是非光的情感體驗，自然與情感，一實一虛，實變虛，情感與自然，一虛一實，虛變實，在這個假定的詩意空間中具有情感的真實。虛與實的轉換全在于詩人的情感把握，從憂傷、悒郁、茫然、生澀等帶有負面色彩的詞語中，我們看到的是詩人千葉對社會的批判和對人性的鞭撻。然而，我們卻無法真正地抓住詩人千葉的觸角，正如詩中所說“那些準備添薪的人從哪里覓得他們的柴禾？”也許，這就是“我們的行動”，“我們”中有很多“我們”，有很多“人”和“非人”，有真實和虛構，甚至還有異化。在這首短詩里，虛構與真實的辨析充滿詩意，這種詩意是由詩人千葉的精湛詩藝帶來的，這種辨析又帶有批判色彩，這與詩人千葉有關，她雖出世而獨立，卻又入世而悲憫，這就為虛構與真實更增添了一份辯證色彩。也罷，人世間本來就是充滿矛盾的，真正認識深刻的人，不論出世還是入世，都能深刻的認識到生活世界的內蘊。內蘊的真實、情感的真實、假定的真實，三種真實在語詞虛構的詩意空間中得以充分的展現，這既是詩藝，又是詩思，更是詩的本真意義所在。

在《燕子來棲》《人造微型瀑布》《造訪修士寓所》《虛構的白晝》等短詩中，詩人多次提到了“光”，如“正午之光”(《燕子來棲》“那進入窗戶的正午之光又被窗戶歸還/宛如新來的強有力的同伴/引領它們掙脫了一個時代”)、“貪婪的目光”(《人造微型瀑布》“當貪婪的目光在遠處/窺視那些被針筒吸干了的軀體”)、“日神的大氅”(《造訪修士寓所》“日神的大氅在風中抖動貴重的流蘇”)、“發光體”(《虛構的白晝》“再也不見捉迷藏的孩子/像蝴蝶飛入天邊的發光體/那初雪般柔嫩的身體”)等等。在這些與“光”有關的詩句中，詩人千葉在對光的自然轉換的詩意描述中實現了對人的情感體驗的獨特把握，此中既有希望又有失望、既有回憶又有憧憬、既有擔心有又驚喜，在這些看似充滿矛盾的情感體驗中，詩人千葉塑造了一個個真實的抒情主人公形象，“舊時代的貴婦”、“紅色八字胡的老叟”、“可敬的修士”、“神奇的歌手”、“捉迷藏的孩子”、“疼痛的紙張”等形態、色彩各異的形象讓一首首短詩活了起來、立了起來，并在虛構與真實的詩意辨析中完成了對虛構的詩意空間的構建和對真實的情感體驗的表達。

詩不是寫實，詩在于虛構，詩中的虛構在于用語詞構造虛構的詩意空間從而表達真實的情感體驗，這里的真實是內蘊的真實、情感的真實、假定的真實，從而在虛構與真實的詩意辨析中使詩高于生活，又融入生活。

在千葉組詩《祈禱詞的虛構》中，光的自然轉換與人的情感體驗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這種聯系是隱秘的、內在的，只能在詩歌文本的深層閱讀中盡可能的努力捕捉。這就增加了千葉詩作的閱讀難度，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千葉詩作的晦澀難懂。這種晦澀難懂，如果讀的進去，那就有陌生化的效果；如果讀不進去，那就詩如天書，詩拒絕了讀者，詩拒絕了理解，詩所展現的藝術世界拒絕了人所在的生活世界。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相對于界限和指示相對固定的生活世界來說，詩人千葉的藝術世界是游移不定的，我們很難將其詩作中的意象與生活世界中的物象進行一一對應的比對，只能在這些個意象不停的轉換和整合中，通過對某些核心意象的游移痕跡的把握尋找到藝術世界與生活世界的隱秘關聯。游移、轉換和整合，這三個詞是千葉詩作《祈禱詞的虛構》中辨析虛構與真實的藝術手法，也是詩人千葉的精湛詩藝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