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強
1
絲綢走舊的路,要用說來就來的雨
和馬鳴翻新。
等待蜂蜜的蜂,雨后鉆進花叢的風
才會歡喜,把涼風吹熱。
拴過馬鳴的樹,在新詞修筑的岸
因不停流汗,而忘記性別,
流出另一條河。
從這條河走上岸的女人,都有
一個水亮的名字:木蘭。
2
她們趕在,與花木蘭重逢的路上
又像是跟花木蘭告別。
被往事重提的花木蘭,只是過江之馬
在滾滾黃沙里的停頓。
她們選擇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出發,用眼睛射箭。
讓一匹匹白馬,不斷從眼眶射出。
據說,這樣的白馬不會踐踏,
花草之間的安全距離。
3
在內蒙古,她們執著于讓黃沙疲憊,
把蔚藍還給天空。
讓風吹低的草,快速找到牛羊
和云的蒼茫。
在北京,萬里長城不過是她們
甩出的水袖,
抖落的胭脂。
香山,僅僅是她們抹掉千古愁的
一處口紅。
要是銜葉長嘯,萬山就會紅遍。
在上海,她們安靜地描眉
談到柳葉眉,和上弦月
(或者下弦月)
一壺茶還未煮開,天涯人還未聚攏
眉毛已把一滴水撲打成海。
在成都,因喜雨而重生的茅屋
已經交出秋風。
遠處的雪山也交出了雪。
她們卻和浣花溪一樣,停不下來
低頭的堅韌,和溪水照亮的身影。
還有廣州,貴陽……
更多烙印木蘭這兩個字的城市,其實
都是她們瞳孔里射出的箭,幻化的馬。
也是她們身體里破殼的繭,紛飛的蝶。
4
不去打開繭,不會發現
她們的身體里埋藏的火。
不是鉆木取火的火。
不是走火入魔的火。
這種火,尚未命名
但是可以,點燃夢。
即使在睡眠深處,走偏了
這種火,也可以把夢喊醒。
5
她們習慣了在暗處遠離月亮,
用自己的頭發給自己發光。
如同給黑夜松綁的鉆石,一轉身
就當眾開花。
她們也會嫁給愛情,研究生命,
讓無形的美
有了形狀,和聲音。
6
聲音穿過的六年,我們足夠忘記
一個變臉的人。
聲音穩住的六年,她們反復
勾勒同樣的臉。
時間與時間沖撞。
寂寞與寂寞對抗。
總有一種聲音打敗我們的記憶,
成就自信如同最初出發的她們。
7
那是唧唧復唧唧木蘭織青春的聲音。
那是騎馬射箭的人投胎轉世的聲音。
那是一片紅葉收割千山萬水的聲音。
那是廳堂明廳堂廚房亮廚房的聲音。
看得見,內外兼修。
聽得到,剛柔并濟。
今天,這些聲音都有一個共同的密碼
名叫:木蘭。
8
三千里圍墻,三萬英尺大海,
都遮不住她們由內而外的香。
因為她們的眉頭,隨時可以彈出驚艷。
因為她們一顰一笑就能織出一片藍天。
她們的面頰溫暖。
她們的手指堅毅。
她們互為知音,互為女王。
她們是新時代的大電影:《東方木蘭薈》。
1
淤泥在淤泥中沉醉。
荷花在荷花中醒來。
十年,他用聲音調色。讓風云變色。
讓蜻蜓、蝴蝶、白鶴,隱身于重彩。
石頭撤走的寂寞,推倒重聚
才等來野風與荷相親的日子。
指認儀式,從純凈的藍開始。
這種叫作把天空打破的藍,不局限于肉眼
看見的藍。
2
可以想象的藍,不可想象的藍
都是推開三千里迷霧的龍。
所謂的筆走游龍,無非是從筆尖走出的龍,
卻看不見,從他內心潑出的墨。
這墨撕開的黑夜,先是人群一樣散去,
然后在紙上集結
他,打馬而來的快意,與黎明。
3
向黎明深處勾勒另一個黎明。
在荷花深處發明另一種荷花。
酣暢,而淋漓。
淋漓,而危險。
比如魚兒游出紙外。
比如他光著脖子,攤開手掌收集光。
比如讓新生的荷發光,照亮陡峭的遠山。
4
不要奇怪停下來的風,是綠色的風。
不要奇怪蓮子,是失魂落魄的蓮子。
和人一樣,荷也有性別,而且有靈魂。
每一朵荷花都有自己的名字,和門牌號。
順水敲門,用魚的語言喊荷。
千萬不要只喊荷花,否則無荷回答。
最好是聽風,辨荷。
風是白色,就喊白荷。
風是紅色,就喊紅荷。
風是紫色,就喊紫荷。
這樣呼喊,人與荷才不會相互走神。
5
酒水在酒杯里大醉。
荷花在荷塘里輪回。
看著那些醉意十足的線條,重建秩序
我會誤以為所有的荷都已自醉。
其實是悄悄低頭的荷,從傳說中
走來的殘荷。
它們在細雨中呼喊:
面朝荷塘,就是殘缺歸處。
6
包著春天的骨朵,骨頭向內生長。
綻放夏天的花朵,花蕊向外發育。
釋放秋天的枯朵,與遮掩冬天的魂朵
統統走向傳神的神。
他把荷的一生濃縮,而成的四個季節。
一個叫前世水。
一個叫來世云。
另外兩個,則是野風堂前
互相圖騰的今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