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雙嫻的詩

他與蜂

裝滿沉默的地鐵，流淌在霓虹之下。

它與太陽同升同落，塞住樞紐的心臟。

他去哪一站，爬上濕漉漉地面，沒有表情。

燈已經被點亮了，向著天空，不為大地。

野蜂在黑暗處筑巢，刻骨的勤勞。

撲到巨幕前，光與影開出花朵，翅膀被灼燒。

結成的蜜放在罐子里，再貼上包裝。

少數人舔食，不留情面，或戴上同情的臉。

它墜落了一萬米，在路邊。

他走過踩出漣漪，一只蜂躺在水灘里。

夜的深處生長出泥土，他也同樣撿起過一只蟬，用

沒有褶皺的手。

也是在，飄滿雨氣的日子，遙遠的一天。

時間摞高了他，后來出走湖海，停在大地中心。

但這里沒有記憶，人是被抹凈的白紙。

遺忘還沒捉住他，那東西先藏于深溝。

被他填平，繼而又跑到云端飲酒。

下酒的佐料，敲碎了他。

他失去了一切原因，包括他自己。

扎入所有密不透風的墻，先是那只手。

陽光沉沒后剝落，沉默地走下地鐵。

他爬上濕漉漉的地面，面無表情。

路燈幽暗，霓虹在夜里不屬于他。

月亮與星河在烏云后隱匿，尋常的一天。

直到踏在水灘，濺濕了雙腳，一只蜂躺在那里。

漩 渦

向更深處流動的 一個漩渦

時間是水 激起暗藍色波濤 悄無聲息

兩岸是你 泊著不知所蹤的船

溺水者是我 窒息 一把尖刀扎入心臟

總是這樣 魚鉆進透明的皮膚 進進出出

也總是這樣 刺辣的不適感侵入咽喉 香氣甜膩

我繞著圓圈 在漩渦中下降 沒有

呼救的手 溫柔的擁抱 頰上的吻

睜著眼與礁同眠 醒在夢醒之后

回答我 漩渦最深處是什么

它贈予我比山壑更皺縮的雙手

頭頂漂浮的萬物 和干癟的骨頭

你沉默 給靜寂又壘上一顆無言的石頭

頭發長入身體 芒刺插在我眼中

你拒絕我上岸 正如拒絕春天的蘆葦

我的手掌皸裂 冒出蘆葦的細芽 等待著

你下一次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