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彬的詩

日 記

在某君的眼睛里

我有鎖骨和

喉結

就像你現在

像灰蝶在雨中收起翅膀的

樣子

當我走在街上

走過新增廣告牌上窮人的

肥皂

太陽照著我們清秀的臉

人群中過于簡潔的

二月

請你等一等我

就算等三月花開

四月里人們打傘走在外面

你不是一個喝酒的人——獻給卡夫卡的十四行詩

你不是一個喝酒的人

不是醉鬼和流浪漢

你在別人的街上走

穿一身干凈的黑色西服

你在他們中間走

經過蛛網和斑馬線

你不在菜市場

也不是那個容易被撞倒的人

哦，城堡的主人和小職員的長子

你輕輕呼吸，永不衰老

擁有仆人、柵欄和馬群

一生不被譴責的人

卡夫卡，親愛的卡夫卡

我愛你的名字，也愛你推開的門

朋友們常常來看我

朋友們常來看我

有時候也寫信

帶來一些東西

樣數不多

我們都喜歡

我買過一些衣服

只有一件

穿到如今

2016年初給爸的信——父與子（四）

爸爸

你寄的臘肉我又收到了

魚也收到了

干菜和茶油都收到了

可以吃上半年

請你放心

北京最近天氣不錯

我們都還是老樣子

已經不大爭吵了

你的身體怎樣

大概還是老樣子

那也好

天氣好時就去曬曬太陽

陰天就在家里待著

我很想在后門燒柴火

現在是冬天

只有柴火才是暖和的

這幾天給你寄一點錢

要過年了

可以買東西，還賬

新衣服你也要穿穿

不然就要舊了

過年時去看看我媽

這個春節我不能回來了

河 岸

河

也變清了

水鬼的故事

又換了新主角

媽媽的墳地

越來越結實

挖不動了

鐵索橋上

我一個人路過

十五的集市

一年只睡一次的

紅婚床

年輕人進行曲

多好啊

年輕人

抹著粉色的口紅

在人群里擺動

想做愛

就撅起屁股

說出來

拖著長長的

彗星般的香味

年輕人的子宮

什么都裝得下

他們的陰莖

像水杉樹

真好啊

人們不禁要說：

我家的皮劃艇是最好的

我家的門前日日是夏天

杉樹，童年詩

在南方，杉樹一年四季都是灰綠色

在路邊長成籬笆，在林區長成木頭

農民以前的房子多用它作房梁

老人的棺材則不常用它

如今蓋房已經不再使用木頭和青瓦

人們用衡量鋼筋的卡尺去量陽具

人們用丑陋的陶瓷瓦蓋到所有人頭上

人們的房子全部用鋼筋和瓷瓦建成

當我想起新婚不久的姐姐

她臉上的深情依然是她自己的

就在那天，人們說起她的丈夫

——童年的杉條曾打在每個人身上

那是我們南方的記憶

就像昨天說起的

——如同洪水。

但我從未見過杉樹飄在洪水上

它們作為避風林、童年信物、界碑

出現在回憶中。依然是可愛的

我能從光滑的水杉中將它挑出來

它的花粉沒有香氣，它的皮是老人裝

我爺爺說：把水牛吊在杉樹上

讓它休息一會兒。

樹

一棵樹身上承擔著自我的書寫

我們將會看到它的痛苦

在一個秋天到底經歷過什么

它開放的手全部伸向太空

它徒勞的手被大風吹走

作為一棵有思想的樹

它是痛苦的

它的痛苦之一有膝下子孫

毫無原則的交合

——

它們好不自知

包括死期、山洪

松鼠掏空它的心

秋 天

粥已經涼了

它在結痂

一碗十度的粥在秋天發炎

我常常將希望寄于藥物

我希望粥在止疼片中升溫

一個同名的姑娘化好妝了

想象一下：

我的書包里有甘草顆粒

飲水杯在頸痛片中泡過

一次低燒中我說過的話產生了

瑜伽經，針灸套餐。不要緊

安慰中有我的女朋友

為我帶來花園、失憶癥

我的頭上長出北斗星

——哦！是真正的北斗星

一盒女孩的內褲

前些天

我買一盒給自己的內褲

為了少花五十

又買了一盒：

粉紅的，乳白的

比粉紅白一點的

比乳白膩一點的

橙色的……

我知道她不會喜歡

太樸素了

甚至沒有一朵花

完全是屬于少女的

沒有兩種顏色

一只蝴蝶停在上面

可我多喜歡啊

打開它們

就愛上了它們

像看到五個少女

在不同的年代

或不同的一天

她們都站在我面前

沒有跑，也沒有笑

沒有轉過頭去

理一理自己的頭發

迎接我的愛意

一地金色的楓葉

北方森林里秋天的樹

我打算將它們藏起來

心里的溫暖說不出了

我藏起一條自己的路

路上的五種葉子和

五個女孩

都有心跳和純潔的臉

不因愛我而羞愧啊

她們如果有了自己的愛情

我也不喜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