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璐璐
清議,作為一種輿論形式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一直存在著,既指公正的評論也指清正的評論。通俗易懂點兒的用現代學者朱自清的話講:叫“酸氣”,即讀書人,讀了一些文章,有了一點學問,就不免想對時政或者人物發表一些評論。在學術界,對清議的研究還是比較多的,但是對六朝時期的清議的變化的研究還是很少的。然而在這少量的研究當中,大多數學者認為六朝時期清議品評的內容不再僅僅局限于對人物事跡的褒獎,其變化在于,對違背儒家的道德文化,綱常名教,三綱五常等行為的抨擊,這種輿論上的抨擊也逐漸開始演變為道德的譴責,久而久之也會影響一個人的仕途生涯,進而深刻地影響著整個社會的發展。張旭華認為:“六朝時期的清議不再包括對品評者優點的褒揚,而是專指對其違反儒家名教言行的揭發。”清議在六朝時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變化大致可以歸結為“清議逐漸轉為清談,內容由表入內”、“官方對清議的政治干預日益強化”、“清議約束機制”在國家法律方面表現更加突出、“清議的內容逐漸延伸到更廣泛的領域”、“清議側重點逐漸從客觀評價轉到道德倫理上的批評”等五個方面。
清議這個詞較早的出現在春秋時期,主要著重于儒家的清議,在于史家記錄政治事件和民俗風情。
東漢以來清議主要是針對人物的評論,所涉及的內容比較狹隘,只是簡單地停留在對個人的道德評價上。而魏晉南北朝時期實行的是九品中正官人之法。九品官人法起初對于選拔人才起了重要作用,但是隨著門閥世族對選舉大權的獨裁壟斷,九品中正制的實施開始“唯能知其閥閱,非復辯其賢愚”,只重世家,輕視德才,從而出現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遺憾局面。而望族高門的士人品第雖高,但品德卻不一定清廉正直。這些人擔任中正官,往往徇私枉法,貪贓納賄,因此九品中正制就發生了變質。
隨之演變到六朝時期,清議不再是簡單地作為選官的依據,內容上開始由表入里,由淺入深,從對人的褒貶開始轉為對個人行為作風的議論。比如說居喪無禮,事父母不孝,沮喪婚嫁等,都開始成為品評的關鍵。孝,在古代就是個很好的證明例子。父母死后而未葬的,子女不得嫁娶和入朝做官,如果有違反其行為的,便會受到清議。陳壽就曾經受到清議被免職,“授御史治書,以母憂去職,母遺言令歸葬洛陽,壽尊其志。又坐不以母歸葬,竟被貶議,壽至此,再被廢焉”,因此陳壽的仕途之路特別的坎坷。類似的例子還有阮咸居母喪遭到清議,阮簡居父喪遭到清議。
六朝時期的士家大族則是更加嚴格的操縱著地方上的選舉,由表入里的開始逐漸轉為清談,門閥世家的行為也隨之開始引起很多士人的不滿,于是清議逐漸轉變為不問政治的清談。
從漢末到魏晉時期,政治上較為動蕩,出現了嚴重腐敗的黑暗局面,這種情況往往更多的體現在選官制度上,大族籠絡選拔大權,進而引起士人的不滿,所以漢末的時候清議運動逐漸興起,自東漢和帝以后,外戚和宦官交替專權的局面日益激烈,官僚士大夫逐漸興起,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外戚和宦官逐漸把持朝政,結黨營私,其腐敗的行為,嚴重的影響到官僚士大夫的求官之路,更加直接地影響到了官僚士大夫的切身利益。于是他們很自然的團結起來,向宦官和最高統治者們發起了猛烈的抨擊,但由于官僚士大夫的權利極其有限,同時政治影響力也相應地有限,他們只能夠對人物的品操方面進行清議,清議的政治強度并不是很大。
東吳政權的發展與江南名士清議的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我們都知道,人言可畏,江南名士對于世人的道德的評審,有時可以幫助國家選拔優秀的人才,澄清官吏,但是與此同時也有可能會間接地帶來大規模的廢黜與殺戮,對社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比如黃武三年發生的暨艷案,其影響明顯帶來了大量的弊端。據《三國志》卷五七《吳書·張溫傳》載:“艷性捐厲,好為清議,見時郎署混濁淆雜,多非其人,欲減否區別,賢愚異貫,核選三署,率皆貶高就下,降損數等,其居位貪鄙,志節污卑者,皆以為軍吏,置營府以處之。”張溫作為吳郡的大族,善辯論,“好為清議”,暨艷任職后,面對官場混雜,腐敗貪污的混亂局面,決定整治。他一面賞罰分明,一面又采取嚴厲的處置措施,將貪官污吏者貶為軍吏,進而導致朝野動蕩,官吏自危,隨即引發了一場激烈的政治沖突。他此舉招致“怨憤之聲積,浸潤之潛行”,故孫權為了平息眾怒,嚴懲暨艷、徐彪。而張溫“宿與艷、彪同意,數交書疏”,關系密切,故亦受牽連,終生廢默。從此事件可以看出這個時代的清議不僅僅局限于當初鄉里簡單的對一個人的褒貶進行,它已經擴大到可以間接影響到朝臣的廢黜,影響到政治的穩定。
所以由于六朝時期王朝更替頻繁,國家政權不穩,這個時期清議在政治上的表現越來越明顯。清議作為一個時代變遷的代表性事件,從下而上的牽起了一場士人反對外戚和宦官的政治斗爭,這些宦官集團從政治上阻礙士大夫階層進入政治領域,但是這些清議之徒,團結起來,他們為將軍出謀劃策,為六朝時期動蕩提供智力支持。
六朝時期的清議上呈魏晉時期,但是隨著六朝政治格局的演變,清議的內容在國家法律方面著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如果只從清議的性質方面講,它不僅僅關系到道德的懲罰方面,而逐漸成為約束人的苛刻的法律行條。在東漢時期,士人通過一些廣泛的結交名流,利用清議來影響輿論方向,這只是做官之前的聲譽造勢,很少涉及法律層次的品評。沮喪婚事,不事父母或許只是單純的遭到道德層次的批評,或許還不會遭到法律層次上的制裁。而魏晉以后尤其是六朝時期,清議的對象如果違反其中的某一條,往往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如《隋書·刑法志》載,梁國初定制律時,“士人有禁錮之科,亦有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從中可以看得出來梁的法律有“清議禁錮之科”。這充分說明了清議的內容已經由簡單的鄉里之間的品評輿論和道德上的懲罰逐漸發展為法律層面上的制度化。從而成為約束人的法律條文,并逐漸演變成國家法律制度上的重要組成部分。
清議作為一種社會的現象,《左傳》里面有個很著名的記載“子產不毀鄉校”為我們提供了一段春秋時期的清議之風。而此時的鄉校只是一個簡單的士人議論的場所,或許根本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到了六朝時期,清議的性質開始法律化,清議的震懾力和作用也更加突出。
清議的約束機制更加強化主要體現在兩個大的方面:一方面清議的禁錮要經過最高統治者皇帝的特赦才能完全解除。在六朝時期已經有了清議禁錮之科,法律開始明確規定如果士人犯有清議之說則會被認為是終身的恥辱,將會影響到士人以后整個人生路途的走向。縱觀六朝時期的皇帝在剛剛即位的詔書上都會寫上“其犯鄉論清議,臟污淫盜,一皆蕩滌洗除,與之更始”,諸如此類的話語,更加強調,如果犯了清議,沒有最高統治者皇帝的赦免與恩典,受到清議的人員必將永無翻身之時,終身禁止入仕。另一方面,清議禁錮之說已經納入到國家的法律條文之中。《隋書》卷二五《刑法志》里面的《梁律》中有這樣的記載“士人有禁錮之科,亦有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恥”。從中可以看出來清議逐漸走向法律層面,成為統治階級對下層人士管理最為重視的法律之策。
六朝以前,清議的內容更多局限于對人物的品操評議上。隨著我國社會歷史的發展,文人文學及語言藝術的發展,文人的思想越發活躍。進入六朝時期,清議的內容逐漸延伸到更廣泛的領域,除了不孝道和違反喪紀以外,還逐漸增加了“臟污淫盜”,“婚姻失類”,“感恩乖錯”,以及“內亂”等各種條目。比如《宋書·王弘傳》里面曾有記載,元嘉七年的時候,王弘和八座丞郎商議制定盜賊的法律,左丞相奧義說:“士人如果犯了盜賊之罪的,將會清議終身。”可見劉宋時期,如果犯有盜臟罪的士人,凡是罪不及死的,一律由中正記載到臟污淫盜的條目,將會清議終身。所以六朝時期的中正不僅仍然執掌清議,而且清議的范圍也從單純的揭發違反孝道或者的行為,進而延伸到犯有臟污因為盜罪的士人階層,并會清議終身。由此可以可見于前代相比,中正的范圍并非縮小了,而是更加廣泛了。
“清”作為一種正能量的代名詞,開始慢慢形成了許多新的詞匯。比如說形容人有美好的操守,可以說為“清概”,王粟《吊夷齊文》:“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又如稱贊人有好名聲可以說為“清名”,如《后漢書·祭遵傳》記載到:“清名聞于海內,廉白著于當毯”。后來形容一個人做事公平合理為“清平”,如《后漢書·魯恭傳》載:“冬,遷光祿勛,選舉清平,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此外,像我們熟知的形容品德高尚的清儉、清約、清修、清賢、清德、清實、清操、清忠、清潔等詞語,在六朝史料和文人著作中也是比比皆是。
這些變化說明六朝時期的文人處于社會的大變革時期,思維開始異常活躍,奇人奇事,生活各個方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人們有原來的清議的清由最初的清正演變出了不同的含義,用于適應新的情況,現象的發生。
綜上而述,六朝時期的清議著實發生了變化,其變化離不開這個時代的背景,更離不開文人的活躍,王朝更替頻繁,民心不穩,任何有才能的人都想施展才華,而在古代進入仕途則是最好的展露手腳的機會,文人儒士便會通過清議行為來造勢,以此提高自己的政治影響力,清議的內容也不再像六朝以前僅僅局限于對個人品行的評議,而是隨著中正的掌權,清議的實質發生了變化,他們利用權勢,玩弄政治,用以以權謀私,使清議最終上升到法律禁錮條例,成為最高統治者控制權利的表現形式。
[1]張旭華.談談南朝清議的發展演變[J].文史哲,1993(3):98~99.
[2]房玄齡.晉書·卷八十二《陳壽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4.
[3]陳壽.三國志·卷五七《吳書·張溫傳》[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魏微.隋書·刑法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3.
[5]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