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電影《赤壁》說三國人物

任梓儀

民間有諺語：少不讀《水滸》，老不看《三國》。大意是指《水滸傳》寫盡人間不平事，處處都有打斗殺人，而少年心浮氣狂，學了《水滸傳》中的勇悍狂俠，必然惹事招禍；《三國演義》描寫的人和事多陰謀，少坦誠，飽經滄桑的世故老人看了，會變得更加老奸巨猾，為正派人所不取，即“既啟人智慧，也誘人奸詐”。諺語雖廣為流傳，也有些道理，然而，作為21世紀承擔文化自信強國之夢的中學生，又有“高考語文必讀書目”的要求，《水滸》《三國》必然是人手一本的，而我喜歡《三國》又勝一籌，對于書中赤膽忠心的文臣武將頗為愛慕，對于那些出神入化的文韜武略則佩服的五體投地。

然而，看了香港大導演吳宇森的《赤壁》，對于導演惡搞那段三國歷史，尤其是我們熟知的那些三國人物，心中的不快猶如骨鯁在喉。不想說《赤壁》是部爛片，至少是讓太多的人失望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那么氣勢磅礴的一段歷史和佳話就這么被導演自說自話、信馬由韁隨意更改了。宏偉場面欠奉，角色性格單薄，人物對白弱智，尤其是電影隨意地顛覆了歷史，顛覆了人物性格及命運，一段英雄輩出豪杰并起的三國時代就這么被忽悠了！

周瑜周公瑾，東吳大都督，赤壁大戰的主要指揮者。《三國志·周瑜傳》中記載“瑜長壯有資貌”，“性度恢廓”，孫策說他“英雋異才，與孤有總角之好，骨肉之分”；劉備說“公瑾文武籌略，萬人之英，顧其器量廣大，恐不久為人臣耳”；孫權盛贊：“公瑾有王佐之資”“孤非周公瑾，不帝矣”；更有東坡先生

的“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極品男人形象。《赤壁》中周瑜由梁朝偉飾演，應該說梁朝偉本人確是數一數二的華人男星，可周瑜這個完美男人讓他演得不倫不類，不是說他沒用心演戲，而是確實氣質不符合，缺少周都督的靈氣和霸氣。孫策臨終時指著周瑜對孫權說：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孫權與陸遜論周瑜時稱：“公瑾雄烈，膽略兼人”，這樣一位軍事戰略家，擁有決勝千里之外運籌帷幄之中的雄才大略，在影片中卻感受不到，有的只是個偶爾附庸風雅，沾點風花雪月的一介武夫。《赤壁》中曹方大隊人馬排隊入場般進入了八卦陣，孫劉兩家大將輪番出陣，個個冒生命危險耍帥。一片大好形勢下主帥周瑜居然也舉著盾牌、冒著矢石，出陣搏殺，還幫趙子龍擋了一箭，宛如槍林彈雨中的解放軍連長高喊：“弟兄們，給我沖!”周都督不是角斗士也不是斯巴達克斯啊，絕不是那煞有介事的“萌萌”之才。

再說諸葛亮，《裴松之注·三國志》中記載諸葛亮“英霸之器，身長八尺，容貌甚偉，時人異焉”；三國演義中諸葛亮更是智慧的化身，“每自比于管仲、樂毅”，愛唱“梁父吟”，胸有匡天下之志，“收二川，排八陣，六出七擒，五丈原前，點四十九盞明燈，一心只為酬三顧；取西蜀，定南蠻，東和北拒，中軍帳里，變金木，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概括了諸葛亮一生的成就與榮譽，諸葛亮也成為智絕和忠貞的代名詞。然而電影中的諸葛亮（金城武飾）只有搞笑，實在不明白導演為什么要為諸葛亮安排那么多搞笑臺詞，是不是為了迎合外國人的口味故意為之，因為在外國人眼里有智慧的男人也必然是幽默的。即便如此，影片中卻只有搞笑，難顯幽默。原本一些非常精彩的情節，比如草船借箭后，岸邊數萬吳軍齊聲大呼“多謝曹丞相送箭”的經典場面僅僅被諸葛亮一語帶過。試想一下，孫劉兩家聯合抗曹，沒有了軍師的通天文識地理和舌戰群儒，沒有了巧獻連環計，沒有了草船借箭，沒有了借東風等，哪來青史留名的赤壁大戰？可導演卻濃墨重彩于瑜亮斷背山式的友誼，重塑了一個精通音律，喜歡扶琴吟唱，“略懂”醫學，還客串了一下接生婆角色的諸葛亮，說他是個不學無術，偏又是喜歡賣弄的紈绔子弟還差不多，哪里有“鞠躬盡瘁”的一代賢相風范？這樣的塑造無疑是失敗的，讓人痛心疾首的。

《三國演義》第一回“宴桃園豪杰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中詳述了劉備、關羽、張飛三人相見相識到結義桃園的感人故事，從此兄弟三人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成就了千古霸業，也成了流傳千古的兄弟情深意重的代名詞。可惜在電影中絲毫看不出這方面的表現，只有教書、寫字、編草鞋，一派和諧。也許導演是覺得這三人之間的情意觀眾太熟了，沒必要多此一舉了？再看虎牢關“三英戰呂布”，《三國演義》第五回：“話說虎牢關下，諸侯云集。天下豪杰，奉先神威”。操曰：“呂布英勇無敵，可會十八路諸侯，共議良策”。在八路諸侯齊出仍敗的緊急情況下，劉、關、張“三人圍繞戰多時，遮攔架隔無休歇。喊聲震動天地翻，殺氣迷漫牛斗寒。呂布力窮尋走路，遙望家山拍馬還。”，真可謂“虎牢關前，神將天威。桃園三英，兄弟揚名。”在電影赤壁中，導演也想刻畫一下，只是當時曹營中并無呂布式的人物，沒人能接得了三兄弟的招。于是關二爺提著青龍偃月刀，仿佛英雄無處發威，就在陣前一個勁地耍酷擺造型，真叫關公“耍”大刀了；最后還扛著那面有象征性的大旗走人，這畫面就是東北抗聯啊。曹操放走關羽，想來導演是為華容道埋伏筆，然而后面卻沒有華容道了，讓人對曹操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真是辱沒了義薄云天的關云長！至于燕人張翼德，雖豹頭環眼形象貼切，還擅長書法，只是長板坡前給人的感覺居然是驚慌失措的，曹兵追到時面對單騎救主的趙子龍，斷后的張翼德竟然大驚失色，一抬頭見著孔明，驚訝道：“軍師，兵呢?”我想，觀眾看到這里恐怕也只有大眼瞪小眼了，誰人能感受到那個“當陽橋頭一聲吼，喝斷橋梁水倒流”的三將軍啊！

魯肅魯子敬，《三國演義》中是一個忠厚有余，智謀不足的儒將，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魯呆子，意謂他處事謹慎，為人忠厚。然而歷史上真實的魯肅確是很有政治遠見的，《三國志》記載，魯肅“體貌魁奇，少有壯節”，其為人“十分嚴肅，內外節儉，不務俗好，寡于玩飾”，在群雄割據的亂世，能夠認識到“在江東站穩，與曹操、劉備形成鼎足三分之勢，以觀天下之變才為上策”。這樣的見識與諸葛亮的“隆中對”不謀而合，可謂英雄所見略同。赤壁之戰前期，他是堅決的主戰派，能清醒地預見到這場戰爭的成敗關鍵，一直致力于孫劉兩家聯盟，周旋于周瑜和諸葛亮之間，其用心良苦也卓有成效。然而影片中隨著魯肅的出場，我們象是看見了一位鄉干部，一路嘻嘻哈哈，漫不經心，哪有一點“儒將”風范？在霧鎖長江的草船中，戰戰兢兢的魯肅忠厚老實是說不上的，感受到的是傻得冒氣，甚至是有點弱智。可憐的魯子敬，又一次被人丑化了。

《三國演義辭典》介紹，《三國演義》小說中共寫了1200多個人物，其中有姓名可考的約有1000個，出現的女性卻只有50人，而孫夫人即孫權的妹妹、劉備的夫人可以說是一枝獨秀，她既是東吳的郡主，又是蜀國的主母，雖然在《三國演義》中出現次數有限，但是巾幗不讓須眉，雖為女兒身，卻有男兒志。《三國演義》第五十四回，周瑜得知劉備夫人去世，出一美人計，欲使劉備入贅。周瑜描述孫夫人：“極其剛勇”，“居常帶刀，房中軍器擺列遍滿，雖男子不及。”但又是極傳統的癡情女子，秉著“非天下英雄不事之”的擇偶觀念嫁給劉備后，對劉備可謂忠貞不二：“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當相隨”。與劉備生死與共多年，聽聞劉備陣亡，她遙望江西痛哭，投江致死，為愛殉情。而電影中竟然讓孫郡主臥底于曹營，繪制曹軍兵力分布圖，成功逃回并展示給眾人看，而這張圖就裹在她身上。面對一大幫男人，孫尚香毫不猶豫地寬衣解帶，脫到只剩下肚兜。不知道吳導是想給我們看趙薇的小蠻腰呢，還是想說明那時期的人不存在男女大防都開放得很？而且還是給了兩三個特寫鏡頭，孫夫人雖為“女中豪杰，巾幗英雄”，但連最起碼的禮儀總該有的吧，在“男女授受不親”的中國古代“女子笑尚不能露齒”，何至于身為郡主的孫夫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下袒胸露背呢？

至于電影中增加了那么多戲份的小喬，則有借志玲姐姐之名，行炒作電影之實的嫌疑了。本來林志玲就不是靠演技吃飯的，所以她演成什么樣都無可厚非，她的職責就是當好一個漂亮的花瓶。可是隨著劇情的發展，大出人們意料之外的是小喬竟然成了一個關鍵人物，更派她獨闖曹營，施展美人計，拖住曹操，以便為相公周瑜等來東風。貌似說赤壁之戰成敗在此一舉了，因為曹操已經準備出戰，也是用的火攻，而此時的風向對曹軍有利。于是我們又見識到了一個喬妲己，只消一句“曹先生，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曹虜”即刻灰飛煙滅。 戰爭從來就沒有讓女人走開過，然而把那么恢宏的赤壁之戰之成敗系于一位弱女子身上也太過顛覆了。

雖然“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然而對于三國這樣的文學經典，其基本人物形象特征，如劉備之仁、諸葛之智、關羽之義、張飛之勇早已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烙印，任何文藝作品若要罔顧事實、任意顛覆的話，只能落下把柄、貽笑大方了。事實證明，靠影視作品來重新演繹經典基本是不靠譜的，如果能夠引起人們關注經典、重拾墨香的經典讀本就算是功德無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