噘起嘴唇

◎ 陳丹燕

聽音樂是否是一種清潔心靈的方式呢？讓柔和的交響樂在耳邊輕輕地流來流去，異國的溪流聲在我的房間里叮咚作響，19世紀的人的柔和、純凈的心在20世紀末的陽光里仍舊晶瑩閃亮，那種美好得令人屏住呼吸的體驗很好。那天聽那音樂時，我落淚了，不為別的什么，就是非常想哭一下。眼淚流過臉頰，涼涼的，帶倒了臉上的汗毛，很舒服。

后來，我用整整一個下午整理一個衣柜。用舊的床單是我結婚時母親買的，那是我的嫁妝。衣柜里還有一件買了以后就沒有穿過的襯衣，因為我買回來后隨手一塞，后來就忘記了。我把這件襯衣拿出來，高興得就像白撿了一件一樣。母親曾說，看一個主婦是否夠好，要看她的廁所和衣柜。衣柜里若夠亂，丈夫受委屈了。我把衣柜整理干凈，又將櫥柜整理干凈，再將皮箱整理干凈，最后坐在椅上喝一杯綠茶款待自己，覺得心里也變得井井有條。

有時候，我下午會到陽光溫暖的街上散步，還會逛逛新華書店。小時候讓我覺得是最神圣、最有趣的地方現在變得凋敗。已經是3月，新華書店里還掛著滯銷的日歷。一格櫥窗里放著我的書—— 我的第一本小說集，天藍色的封面，有丈夫寫的序，第一句話是“能為妻子的作品寫些什么是很幸福的事”。如果不嫁給這個丈夫，想必我不能成為一個寫作者，這是我所堅信的。想起來，有一點溫情脈脈。

一個人不可能不干活，但也不可能總干活，對不對？休閑的時間對人生來說未必只是調節劑。走在街上，聽梧桐樹的樹枝在粗大的樹干里流淌，化為片片綠葉，是很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