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時光機

◎ 李玉順

我忽然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輩子少有共同語言的父母在相繼步入耄耋之年以后，彼此間的話題竟然無端地多了起來。

上了年歲的人，睡眠時間明顯減少。母親睡不著的時候，父親也總會心有感應般即刻醒來，然后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鄉(xiāng)間趣事、鄰里俗事和親朋間的喜樂悲苦事。可父母聊得最多的是和我有關(guān)的童年舊事。每每說起這些，二老便忘記了時間和空間，在三更半夜時肆無忌憚地笑個不停。

家里的餐廳也成了父母盡興聊天的場所，他們在那兒閑聊的話題多和碟盤當中的那些糧食有關(guān)。

飯后散步，老兩口喜歡一前一后在小區(qū)的甬路旁繞行。可走著走著，兩人常常一同收住腳步，或?qū)σ恢瓴菡f笑不止，或?qū)σ豢脴潇o默發(fā)呆。有一次，母親看到小區(qū)里的一棵桃樹返青了，忍不住提起老宅門前那株枯死多年的老杏樹。話匣子剛打開，父親的記憶即刻蘇醒，索性與母親坐在樹下慢慢訴說起老杏樹來：春夏之交，滿樹的杏子成熟了，一片金黃，讓人看著眼饞；但那時家里貧寒，幾個孩子同時上學，這滿樹的杏子便都換了錢，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十顆落地果成了兒女們分著吃的小零食……說到這里，我看到父親偷偷抹了一下眼睛，古銅色的臉上竟有淚痕。見此情形，我忙趕了過去，輕牽起二老的手，領(lǐng)他們到附近的草坪去閑逛。

我最近翻閑書，看到這樣一句話：“年輕時可能不覺得，但到了老年，身邊有個跟你相依相伴幾十年的人是很幸福的。你們參與了彼此的大半個人生，熟悉彼此的一切，是彼此的時光機。”我驀然領(lǐng)悟：在流逝的光陰里，歲月早把父母二人變成了彼此的時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