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鮮活的藝術（節選）

（埃德溫·威爾遜 阿爾文·戈德法布著）

■徐望譯

在媒體大融合的今天，我們可以看電視、電影，可以在線追劇，使用手機就可以隨時隨地看各種視頻。為什么我們還要去劇院？全球化時代的戲劇有什么特點？當代戲劇如何以多樣性表現多元和復雜的文化？以下譯文將回答上述問題。

一、我們為何要去劇院？

我們為什么要去劇院？最直接的答案是“鮮活”。我們稱戲劇為“鮮活的藝術”不止是因為它令人激動、緊張、愉悅。更重要的因素在于它的現場性。在某種程度上，這種特性使得它和其它種種具有戲劇元素的形式區別開來。

比較在劇院看戲和看電影電視，我們更能發現戲劇的這一特質。電影電視在很多方面與戲劇相似。兩者同樣是以戲劇的方式講述故事——由表演者扮演某個情境（場景）中的角色；同樣給予我們許多和在劇院看戲時一般的感受和體驗。人們可以通過電影電視便利地了解很多戲劇相關知識，它們對我們了解戲劇事件和戲劇特性不無作用。但是，當我們比較戲劇和電影電視的時候，會發現二者有根本不同。這種比較的差異不僅僅在于在技術層面，如電影可以動用直升機拍攝外景，從一個場景瞬時切換到另一個場景，或者通過特技創造星際戰爭或洪水滔天的場景，而舞臺上的戲劇則難以做到這些。然而，戲劇和電影最重要的不同在于表演者和觀眾的關系，觀眾在演員表演時的體驗比任何戲劇要素都重要。相對的，無論電影如何接近戲劇故事，無論銀幕前的觀眾如何被打動，觀眾面對的始終是圖像，而不是人。我們都知道圖像和真人之間的區別。很多時候，我們反復計劃，在腦海里預演自己與所愛或所憎恨之人談話的場景，勾勒談話的畫面：表白、求助，要求加薪等。但當我們與對象真正“面對面”的時候，情況就大不相同了。我們身體僵硬，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者干脆語無倫次。總之，我們很少會按設想進行。

亦如電視看起來非常接近戲劇，有時甚至比電影更接近戲劇。電視節目有時會以這樣的語言開始，“這個節目來自加利福尼亞州的伯班克現場”。但是“現場”這個詞是受限的。在電視出現之前，“現場”在娛樂演出里是指“當面”，不止是事件發生的那一刻，而且是發生在觀眾所處的物理空間里。現在，“電視直播”仍然是指發生事件的那一刻，但不是發生在觀看者所在的空間。實際上，它通常離電視觀眾很遠，可能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像電影一樣，我們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是圖像，而且我們有權選擇看或不看，甚至是離開房間。

解釋一個人觀看現場演出時感受到的魅力是件相當困難的事，但是驗證這種魅力卻并不困難，這就像感受搖滾明星一樣。不管追星族多么頻繁地在銀幕上看到他們喜歡的明星，在iPod、CD里、電視上或通過電腦屏幕聽到搖滾歌手的演唱，他們還是要不遠萬里親自去看他（她）。同樣的，一些人不顧惡劣的天氣和擁擠的人群，就是為了在人行道或政治集會上看到名人。相同的吸引力引領我們到劇院去。

因此，戲劇體驗的核心，是“表演者-觀眾”的關系，這引發一種即時的、個人化的交流，他們之間交互式的“化合反應”和“魔力”賦予戲劇特殊的品質。在舞臺上表演時，演員們能聽到笑聲、感受靜默，還能感覺到觀眾的緊張。簡而言之，觀眾能夠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影響和改變表演。同時，當觀眾近距離觀看演出的時候，他們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問自己一系列問題：表演者有才能嗎？他們對已掌握的東西表現得如何？他們信服自己的角色嗎？他們會做些令人驚異的事情嗎？他們會出錯嗎？在每次舞臺表演的每一個瞬間，觀眾都在尋找答案。表演者和觀眾，甚至受這雙方影響的現場氣氛都是充滿活力的、帶著緊張的期待的。基于上述理由，我們說戲劇是“鮮活的藝術”。

二、全球化與當今戲劇

世界各地都在上演戲劇演出。許多文化中都包含獨特的戲劇藝術，這些戲劇演出反映了不同地區戲劇傳統的相互融合。基于此，今天的戲劇中最重要的趨勢之一就是全球化：不同民族和文化以多種方式相互影響彼此的戲劇傳統。19世紀初，全球交流還比較少見，但是在我們今天生活的世界里，借助于現代運輸和交流方式，這種跨文化交流已經司空見慣。

討論全球戲劇時應牢記三點。第一點，在許多文化里，戲劇都擁有杰出而悠久的歷史。相比于美國短暫的戲劇歷史，戲劇在歐洲和亞洲都可以追湖至2000年以前。在當代戲劇之前，歐洲悠久的戲劇傳統由古希臘戲劇開創，歷經了古羅馬、中世紀、文藝復興、18世紀、19世紀直至進入現代戲劇。在亞洲，印度的戲劇開始于2000年前、中國的戲劇發展比印度晚幾個世紀，日本戲劇約在公元800年開始發展。在世界其他地區，如非洲、前哥倫布時期的美洲大陸、拉丁美洲、北美的美洲原住民都擁有豐富多彩的祭祝儀式和慶典傳統，這其中蘊含著諸多戲劇元素：服飾、歌唱和舞蹈，扮演者、動物和神的活動。這些慶典不是戲劇，但形成了類戲劇式表演形式（再現重演）的豐富傳統。因此，當我們回顧歐洲、亞洲以及其它地區戲劇時，我們其實正在尋找這些傳統、它們在當代戲劇存在之前就已矗立于此。

第二點，大約始于1900年，亞洲和其它非歐洲受到了西方現代戲劇發展的影響：人們通過易卜生、斯特林堡和契訶夫等大量從現實主義分離出去的流派——如表現主義——認識了現實主義。因此，在有的國家，如日本，傳統的能劇、歌舞伎和現代戲劇同時存在。

第三點，這是對現代觀眾來說最重要的一點，即戲劇的世界性交流，既有文化藝術的交流，也有商業貿易的往來。托馬斯·弗里德曼在其著作《世界是平的》中，分析了全球化如何影響現代工商業：人們不再肯定地說某個產品由某個特定國家的公司制造，因為現在多數公司都和是跨國企業。汽車工業清晰地反映了工業全球化的浪潮，這種趨勢也同樣發生在計算機制造領域。今天，由日本、韓國或德國的制造商制造的汽車也許在美國完成裝配，而一臺電腦可能在美國完成裝配，但24小時服務平臺卻可能設在印度。今天的戲劇同樣如此。許多不同的群體互相影響，創造著當代戲劇的美好未來。戲劇藝術家跨越國界，與其他國家的藝術家共同排演他們的作品。通俗作品廣為傳播，并交叉惠及其它國家的劇院劇團。國際戲劇節使各國各民族的藝術家和主辦地的藝術家互相交流。實驗藝術家借鑒世界各地戲劇傳統以及風格手法，混搭多種風格、歷史事件、題材和技巧。我們不能再簡單地用具體的國家和地區來定義戲劇作品和藝術家。便利的交通、電子交流方式以及商業活動已經模糊了戲劇的國家分界。實際上，就像全球經濟，戲劇亦是全球活動。

通過觀察戲劇全球化的種種趨勢，我們可以將這一進程歸納為三種常見的模式：互動式、改編式與合作式。世界各地的戲劇隨著文化交流的發展日益改變。例如：19世紀，歐洲和亞洲戲劇交流之后，西方戲劇借鑒了日本傳統戲劇中“旋轉舞臺”的概念；19世紀末和20世紀，亞洲和歐美戲劇交流之后，許多亞洲劇院都上演現實主義劇作和音樂劇，今天亦然如此。一個國家的戲劇團體可以請另一個國家的戲劇團體上演他們的作品。另外，還有很多故事情節、表現手法和作品技巧的跨文化移植改編。與此同時，我們還要注意到，跨國合作日趨頻繁，創作陣容的跨國化愈加普遍。

正如我們將看到的，在關于戲劇元素、戲劇藝術家和戲劇歷史的討論中，全球化在當代戲劇中是無所不在的。

三、當代戲劇的多樣性

當代戲劇的多樣性是顯而易見的。藝術家反映全球社會中的多元文化景象，關注重大熱點問題，以及許多歷史上被忽視的群體。

顯然，當代戲劇包含類型多樣的戲劇活動。今天的觀眾可以觀看復排的經典劇目，如：古希臘時期、莎士比亞時期、路易十四時期的作品，能觀看英國、法國、西班牙的作品，也能觀看新作品、先鋒和實驗性作品，能觀看亞非拉地區的作品，以及許多從他國新上演的劇目中挑選出來的優秀劇目。如：美國觀眾可以觀看多種族的和多元化的戲劇，包括美國本土藝術家家的戲劇和美國黑人戲劇、亞美戲劇、拉美戲劇等；也能觀看政治戲劇和社會問題戲劇，包括反映少數人觀點的戲劇、反映特定群體（女權主義者、男同和女同等）的戲劇；而且能在各種各樣的演出環境里看到這些作品。

當代戲劇的一個特點是各種類型戲劇的特點同時串聯存在。因此，當代戲劇是復雜的。假如戲劇反映的是孕育它的社會，那毫無疑問，我們的戲劇是碎片化的，它們反映著今天生活的復雜性。

然而，當我們在當代戲劇中討論不同觀點時，我們要強調一點：雖然許多戲劇藝術家的確需從某個特定的種族或性別角度出發進行創作，但也有很多人不想因為自己的種族身份、所持觀點或性別而被單獨甚至唯一的定義。比如：有的戲劇家恰好是拉美裔美國人或美國黑人，但是僅僅想以一個劇作家的身份為人所知，而不帶有種族身份；同樣，一些堅定的女權主義者、男同性戀者和女同性戀者，希望人們首先，甚至僅僅把他們看做是劇作家，而不是被貼上身份標簽，被冠以“女權主義劇作家”、“男同性戀劇作家”和“女同性戀劇作家”之名。將戲劇團體、制作人和劇作家依照種族、性別或特性等進行分類確實能夠更好地涵蓋他們的特點，我們可以據此背景理解和認識他們，但他們隸屬的群體終究只是一幅完整畫卷的一部分。

注釋：

[1]Edwin Wilson,Alvin Goldfarb．Theatre：The Lively Art(10th edition)[M]．New York：McGraw-Hill Higher Education,2016：12-28．

[2]作者簡介：埃德溫·威爾遜（Edwin Wilson），耶魯大學藝術博士，紐約市立大學研究中心西格爾戲劇中心執行主任；阿爾文·戈德法布（Alvin Goldfarb），紐約市立大學戲劇史博士，西伊利諾伊大學的校長和戲劇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