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娟
(西安翻譯學院,陜西 西安 710105)
美國式個人主義與英雄主義早已伴隨科幻類、戰爭類、犯罪類等類型電影為世界所熟知。好萊塢商業化影視運作模式的成功,使帶有鮮明美國立場的好萊塢電影裹挾著美式大眾文化價值觀席卷全球。其中,科幻類,尤其是“超級英雄”類電影更是在世界范圍內掀起無數次觀影熱潮,以漫威、DC為代表的漫改電影在構建出龐大的虛擬宇宙體系的同時,推出了一個又一個耳熟能詳的“超級英雄”:美國隊長、鋼鐵俠、蜘蛛俠、金剛狼、雷神、綠巨人、超人、蝙蝠俠……以及“超級英雄”聯盟:復仇者聯盟、X戰警、銀河護衛隊、神盾局……
這些被冠以“超級英雄”之名的電影角色,通常擁有一身普通人望塵莫及的超凡能力,在面對超級危機時挺身而出,憑借自身的力量與邪惡勢力作戰,維護宇宙的和平與穩定,保護普通人的安全。這一設定契合了普通人尋求救贖、渴望庇護的深層心理,高成本、大制作、大場面與驚人的特效構成的視覺沖擊、聽覺震撼令人目不暇接,因此吸引了數量驚人的觀影群體,獲得了豐厚的票房回報。
然而,近些年來,隨著虛擬宇宙體系的日益擴張、新的“超級英雄”層出不窮,舊的“超級英雄”扮演者年歲漸長,以及同類型電影頻繁上映帶來的審美疲勞,“超級英雄”類科幻電影已略顯疲態。單一且瘋狂的英雄主義價值觀的輸出,使其雖保持著荷爾蒙旺盛、肌肉虬結、揮汗戰斗的強壯外表,內里卻已因思想空耗而漸漸干癟。即便同為導演,也對“超級英雄”類電影進行了無情的抨擊。詹姆斯·卡梅隆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有那么多其他故事可以講,不一定非要讓雄性激素發達又沒有家人的男性做兩個小時的生死搏斗,順便在這個過程中破壞城市。”《荒野獵人》的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更稱“超級英雄”電影是“毒藥”“文化大屠殺”,因為它們讓觀眾過分接觸到陰謀、爆炸等場景,而這些對普通人毫無意義。
卡梅隆所執導的電影蘊含著他自己對“英雄主義”的理解與闡釋,呈現出獨特的敘事范式。在他所擅長拍攝的精彩刺激的動作場面之外,是濃郁深沉的人文氣息與見解獨到的英雄主義精神。本文以《泰坦尼克號》與《阿凡達》為例,對比《深淵幽靈》,從平民、英雄、殘缺等層面探討卡梅隆執導電影中的英雄主義。
好萊塢“超級英雄”電影中,普通人在遇到危險時,總會得到“超級英雄”的無私幫助。個人主義與英雄主義塑造出“超級英雄”神話,而“超級英雄”神話在極富沖擊力的畫面與推崇備至的精神背后,是美國式個人英雄主義的濫觴。其所刻意塑造的敵對形象往往意有所指,而充滿暴力的刺激性畫面帶來感官與心靈上的瘋狂激蕩,同時,個人英雄主義的過分渲染與獲得“超能力”的偶然性也為觀眾營造了“博彩”中獎般的虛幻高潮。
“《異形》系列的導演雷德利·斯科特曾說過,超級英雄電影不是他的菜,他認為這類電影太不現實,難以令他信服,所以從未答應執導。”這種反現實反科學的偽科幻“超級英雄”電影,其實是電腦科技發展下“孤膽英雄”類動作片的變種,除純粹的感官刺激與禁不起推敲的薄弱價值觀外,并不能為觀眾帶來深層的思考,這也是許多導演為此深感憂慮的原因——“超級英雄”類電影的出現,擠占了其他更值得關注的電影的空間,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情。
坦言自己并不看好“超級英雄”類電影的卡梅隆,他所執導的《泰坦尼克號》中,沒有“超級英雄”。因此,不會有人在郵輪撞到冰山之前示警,更不會有“超級英雄”力挽狂瀾,拯救2224名船員與乘客的性命。這艘鋼鐵巨輪最終在太陽升起之前沉沒入冰冷漆黑的大西洋底,1500余人因此喪生。
卡梅隆采用平民的視角,跟隨窮小子杰克的腳步登上了這艘注定不歸的郵輪。一等艙、二等艙、三等艙的巨大差距,財富、地位的鴻溝在這艘郵輪上展露無遺。不期而遇的愛情是這艘船上最動人的旋律,卻何其短暫。從泰坦尼克號郵輪撞到冰山直至沉沒的兩個多小時內,人性的美與丑從未如此清晰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生死存亡之際,每個人都爆發了強烈的求生欲。而船上的救生艇,卻只夠一半人乘坐。事實上,由于判斷失誤,救生艇只救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乘客。是走還是留?擠上救生艇,便有一線生機,留在泰坦尼克號上,必死無疑。
在這一刻,無論哪種選擇,都艱難無比。大多數人選擇了遵從船長的命令,讓老弱婦孺先登上救生艇!超級英雄的英雄主義與普通人的英雄主義是截然不同的,因為普通人意味著弱者身份,他們在面對生死時所爆發出的神圣的精神操守,超過了身懷絕技的所謂的超級英雄。在超級英雄電影中,普通人只能等待超級英雄的救贖,但是在《泰坦尼克號》中,我們看到了普通人身上動人心魄的靈魂力量。
英雄的平民與平民的英雄,不是文字結構上的差異,平民中的英雄聚集在一起,成為英雄的平民,這種噴薄欲出的能量不亞于大西洋海平面上的陽光,照亮了那一夜冰寒刺骨的洋面,輝映了每一個平民英雄的面龐。雖然卡梅隆的英雄主義敘事帶有浪漫主義的虛構成分,但是因為這場災難的真實存在,所以其撼動靈魂的力量并沒有因此削減。
《阿凡達》中,男主角杰克·薩利是一位因傷退伍的老兵,脊髓受傷令他只能坐在輪椅上搬動肌肉萎縮的細弱雙腿,生活變得艱難而無意義。但是,殘缺的身軀并沒有剝奪杰克靈魂的完整,他雖然深知醫治好身體的希望微乎其微,卻依然渴望有一天能重新獲得健康與力量。喪失希望與放棄希望是截然不同的層面,因為有夢想,所以杰克會夢到自己在飛翔。所以,當面對礦業公司高額聘請時,杰克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接受任務。他成了所有雇傭兵中最特殊的一位,其他人都是年富力強、肌肉結實、精神飽滿的年輕人,只有他是一個乘坐輪椅、連自由行動都無法做到的退伍老兵。通過當時最先進的技術,他獲得一個混血納美人的身軀,自負傷后第一次站起來,自由奔跑。
卡梅隆通過以上情節,塑造了一位身體殘缺的英雄,他并非渴望戰斗而參與戰爭,并非因為挑戰自我而成為雇傭兵,并非因為追逐利益而驅逐納美人……他似乎隨波逐流,跟隨著命運的安排跌宕起伏,猶如漂萍,甚至還有些自卑,這何嘗不是每一個普通人的真實寫照。即便因為哥哥的死,杰克的未來變得有所不同,卻依然在命運的驅趕下踉蹌奔波。然而,《阿凡達》中的杰克與《泰坦尼克號》中的杰克都有一顆難得的堅定的心以及珍貴的品質。所以,泰坦尼克號上,杰克將生的希望給了蘿絲;潘多拉星球上,杰克愿意為納美人背水一戰。盡管變身為混血納美人的杰克深知自己的生命掌握在礦業公司手中,假如與礦業公司為敵,他將失去這個能自由奔跑的軀體,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他卻遵循了本心,毅然決然地做了,因為納美人已經是他的朋友、伙伴、家人。殘缺的英雄,依然是了不起的英雄,身軀的殘缺好過靈魂的殘缺。卡梅隆執導下,英雄的殘缺為英雄打上了朦朧的側光,既神圣又平凡,如同我們身邊每一個普通的靈魂。
英雄主義是電影永恒的課題。英雄主義本身并無不妥,真正該探討的是如何進行英雄主義敘事,塑造真實可信的英雄形象,脫離好萊塢式個人英雄主義的桎梏,賦予角色豐富立體、深入人心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