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 愛

◎ 吳淡如

（摘自《往陽光多處走》九州出版社）

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什么東西，我得了急性腸胃炎，還附帶發高燒，一個早上兩度被推進急診室。

手上打著點滴，在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被十分洪亮的叫罵聲吵醒了。一個老先生一被推進來就開始大聲辱罵醫護人員，嫌他們怠慢了他。

我有點納悶，這所醫院的醫護人員以面帶笑容、溫和有禮而聞名，怎么會讓老先生這么生氣呢？

罵完醫護人員，老先生無視急診室不可以打手機的規定，開始對著親人大聲宣布他被送進急診室了，當然也不忘罵幾句。

打完電話后，老先生把所有的病人都當成聽眾，大聲悲嘆自己的不幸：“養兒子一點都沒用啦，我有六個兒子，但沒一個來看我！”

乍聽之下，老先生真是晚景凄涼，但再聽下去就有玄機了：“前幾年我太太中風了，每個兒子都無比孝順，他們一共花了三百多萬醫藥費。而現在我生病了，竟然沒有人來看我，也不想想是誰賺錢養大他們的！”

同樣的話以響徹云霄的聲音抱怨了好多遍，連好脾氣的社工人員都來勸他：“你兒子忙，他們一會兒就來啦！”

我雖然同情病急生怒的老先生，但心里更替他著急?；畹侥敲创髿q數了，除了他自己，誰能教他領悟他的態度會影響下一代對他的態度。不一定是孩子們不孝，可能是他自己從來不懂反省。為什么孩子們對母親和父親的態度差那么多，想必他一輩子都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無法溝通的父親。

罵了好久，老先生接了一通電話后，語氣稍稍溫和了：“啊，我大兒子說等他下班后就來看我?！敝蟊愠脸了?。

我想他只是個可憐的討愛的老人而已，但以辱罵的方式來討愛，怎能得到真正的敬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