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夜，騰空自己（組詩）

子 尹

落雪夜，騰空自己

黃昏已被用舊，像過了期的膠卷

漂泊的人還在漂泊

窗外的鳥鳴愈加虛幻，刻在意識里

我讀詩，第121頁

睡覺之前，這一章還是空白

“落雪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宜裁剪、祭祀，宜喝茶、讀詩。然后小睡

一個女詩人在她的詩里，傾訴著愛情

抱殘守缺，慟哭

從思考到思念，從愛情到脾氣

一個如此龐大詞語，竟被她用如此細小的事物來

替代

透過玻璃窗，我看見了兩個我

一個我喝雀巢，結一件事，保持某種姿勢

另一個我，騰空自己，如一只高傲的杯子

騰出孤獨，騰出世俗。以及渾濁

深邃的黑暗里

我摸到1995年出生的那顆赤子之心

仍舊安放在靜謐的時光之上

此刻，把世界忘得干干凈凈

跟著另一個我的陰影來轉動

延伸，出奇地安靜，靜得舒心

而光陰也仿佛慢了半拍

路途

從家坐車到蘭州，走出西站口時

我沒有著急去學校

我懶散地坐在站口有公交站牌的椅子上

流浪狗在身后乞討卻站著一動不動

仿佛失戀的女子滿懷著委屈

想要表達自己。那種飽含淚花的眼神

肯定能感動任何一個自由人

在蘭州待了好幾年

越來越感性了

我把買來的孔明燈放進黃河

看著它，隨波逐流

乃至消失

我想它會替我拜謁那些逝去的人們

農村的孩子，到城里住久了

就會懷念自己家鄉的房子

就會想換一個容身的場所

就會想在一個朋友里發展出多個朋友

然后，喝一場酒。來交換彼此身上的種種

可能，游子們都是這樣

在繆斯的夢境里

我們都是，美而虛無

虛構的愛情使你們又一次捐軀

四月，桃花剛剛盛開，就面臨了死亡

它的骨骼比泥土要高出一些

它死過了一次就不會再死，就像愛情

在五月，誰疼痛卻把你呵護

誰的淚水，像六月的蘭州，無辜地滑落

短短的幾個月卻活得像一生那么蒼桑

如今，回想起曾經的淚水

羞澀的，熾熱的

把未來交給九月吧

你們還來不及悔恨，來不及原諒自己

虛構的愛情已經使你們又一次捐軀

愿我，內外和諧，表里如一

恰如其分

愿你，純情而持久

我的身體里住著另一個人

深夜，一個人從身體里走出來

抽煙，讀詩

漫步于詞語王國

他不斷地丟棄童年、青年，然后是中年和老年

像一節節壞掉的火車廂，挪向蒼茫

讀到一個詩人的舊作，他停了下來

聯系一下自己

那些經歷和記憶回歸身體

內心慢慢靜下來

深夜，天空陰沉

他想起了死亡和活著的含義

他重新坐回到自己的身體

他聽到窗外的寂靜

像極了前生今世所經歷的那些虛無

撿起一片葉子，讀自己

四月底了，猛烈的春分使勁吹著

仿佛要去和情人約會亦或是再不吹便沒機會

漫步于張掖路

撿起一片葉子，讀自己

人世就和葉子一樣，涇渭分明

人來時像葉子一樣輕。走時，也是一樣

我看到有一片急于求成的葉子

在秋分還沒有到來之前，便提前黃了頭

這和生活里提前透支身體的人類一模一樣

其實悲傷的不是葉子，是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