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千年的文學清夢

文/張柟

回眸兩宋詞壇，婉約派“詞宗”李清照(1084年-1151年)長于詩禮世家，耳濡目染于詩詞文賦、琴棋書畫，文學素養(yǎng)豐厚，少女時代已有許多膾炙人口之作，如《如夢令》《一剪梅》等。一時間，“應是綠肥紅瘦”“驚起一灘鷗鷺”，還有后來的“人比黃花瘦”等詞句不脛而走。

李清照用女性青春的熱血和生命編織著污濁世道中的文學清夢。18歲時，她嫁與吏部侍郎趙挺之子太學士趙明誠。夫妻二人每每以詞賦、書畫、金石藝術相酬唱，情深意篤。筆墨應答中，李清照才華橫溢、頻頻勝出。

趙明誠出身名門，飽讀詩書，不甘敗于妻子石榴裙下，填出了50首《醉花陰》，再把李清照的一篇抄錄一遍，不記名混入其中，特請陸德夫品評。陸德夫品味再三，51首詞中只有三句最佳，卻都在李清照的一首詞中。

傳統(tǒng)文化社會學批評史上，多把李清照的創(chuàng)作以“靖康之亂”為界，分為前后兩期，認為前期多寫少女的“閑情雅致”、少婦的“離愁別緒”。對李清照后期詩作中的“愛國主義思想”，也毀譽不一。李清照的“愛國主義”，與其他作家作品本質(zhì)相同，但表現(xiàn)方法上有別于“怒發(fā)沖冠”的岳飛，也不同于“鐵馬冰河入夢來”的陸游，更不同于“金戈鐵馬”的辛棄疾。

如果一定要求李清照“氣吞萬里如虎”才算有愛國主義思想，那就不是李清照詩詞的“愛國主義”了。用男權本位觀念去衡量女詞人的作品，對李清照詞的愛國主義情懷“雞蛋里找骨頭”橫加貶斥，歸根到底是男權觀念使然。

李清照不僅是才華橫溢、冠蓋群雄的詞作家，還是卓有見地、別具風骨的詞論家。她不僅魚躍于詞賦創(chuàng)作的海洋，得躍“龍門”，還振翅詞學專論理論高峰，會臨絕頂。她的《詞論》作為我國文學批評史上“創(chuàng)一家之說”的詞學專論，具有重要價值。

李清照藉《詞論》高屋建瓴，評古論今，論道了詞之發(fā)展的三個歷史階段及其創(chuàng)作特點，確實頗有創(chuàng)見：一曰盛唐之時，詞與音樂相結合，以“聲詩并著”為其特色。二曰晚唐五代時期，詞調(diào)驟增，但大多是“以詞命世”，雖然藝術性較高，卻失之于思想格調(diào)低迥。三曰宋詞時期，是詞史上的黃金時代。詞賦名家輩出，詞風多彩多姿，詞作輝煌煥盛，詞品高低良莠，難免魚龍混雜。

出于封建社會男權觀念價值，很多評論家誣言李清照詞不堪。王灼在《碧雞漫志》，晁公武在《邵齋讀書志》中混淆黑白，顛倒是非，指斥李清照詞對女性心態(tài)、情致的自然真實描寫是“無顧藉”“無檢操”的“惡德敗行”?！安煌礁┮暯韼?，直欲壓倒須眉”，直接違背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男權觀念，自然難逃價值毀損的厄運。

事實上，以李清照的“婉約之宗”兼稟“生當為人杰”的豪放之長，再加《詞論》的“詞學專論”定鼎，當處不拔之位。因李清照“婉約詞宗”地位無法撼動，傳統(tǒng)的男權把控的文學批評只好從人品上詆毀。

作為傲立詞壇、濯淖亂世的佼佼者，李清照也無奈損女奉男的“日蝕”效應。宋胡仔編輯的《苕溪魚隱叢話》望風撲影，大肆渲染李清照再嫁張汝舟之事，并以“再嫁失節(jié)”之罪，惡毒貶損李清照人格。一剎時，貶損誣蔑之辭，兜頭蓋腦而來……“是否再嫁”已成無解之謎。即使再嫁了，她失掉的只是男權觀念的“節(jié)”；如果沒再嫁，也無法改變“女子有才即無德”對女詞人的貶損。

時至今日，平平仄仄，白紙黑字，婉約的清照之詞像是愈品評愈精醇的美酒。仿佛女詞人“紅酥手”把盞問酒，似“有暗香盈袖”，清照詞語醉人如斯，流芳百代，其價值是無法磨滅的。

雖然李清照辭世八百余年，但卻同她的詞作一起活躍在現(xiàn)代人書本上、講臺上、網(wǎng)壇上。中國女作曲家陳怡采將李清照的兩闋《如夢令》譜寫成現(xiàn)代音樂，已成蜚聲大洋彼岸、譽滿全球的“網(wǎng)紅”。李清照詞作的審美價值超越時間，超越空間，是真正的“世界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