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

五 省市大雪紛飛，北京翹首以盼。盼到什么程度？盼到大家硬生生寫了一期以雪為主題的沙龍。四位作者，一說故鄉湖南，一說老家西安，一說回憶。理想一向豐滿，現實一向骨感，倒也不至于大驚小怪。為了配合大家濃濃的雪情，我重溫了巖井俊二的電影《情書》。鋪天蓋地的雪，掩得住已逝生命的墓地，卻藏不住人間真情的生長。往往銀裝素裹的比對、映襯，倒滋養了人們情感中的純粹、執著、溫暖，倒催生了人們擱置良久的孩子般的童真、好奇、歡笑。

真實的雪是這樣的嗎？

記得大學一年級，北京大雪，同學們撒歡兒在校園里打起了雪仗。只要路過，想旁觀那絕對不可能，一只只不明來向的大雪球砸得你根本找不到北。貪玩的心，瞬間被激活，扔下書包，參戰。最后，完全就是一場混戰，你打的誰，誰打的你，根本無從搞清。唯一確切事實：停戰后，每個人都熱氣騰騰，身上、臉上流著黑湯子。雪白的雪，化了，其實并沒有那么白。

電影《情書》一向被認定為教科書，夢幻的結構、青春的面孔、生死的愛情、八成的雪景。或許我心腸硬，重溫沒有大觸動。倒是日本小樽的大雪夜，女主角高燒41.8℃，一家人的反應，依然吸引我的注意力。爺爺堅持要背孫女去醫院，因為救護車要1小時才能趕來。媽媽不同意，因為孩子的爸爸就是這樣去世的。爺爺堅定地告訴有些慌亂的媽媽：“背兒子去醫院，我用了40分鐘，確切說是38分鐘到醫院大門。他去世，并不是因為路途耽擱。現在這是你的女兒，你來做主。”媽媽依然緊張：“大雪真的不方便行走，該怎么辦啊？”爺爺說了沙龍標題這句話：“不怕，因為我不是用走的，用跑！”當然，最終爺爺背上孫女，趕到了醫院。待孫女從病床上醒來，看到旁邊的爺爺鼾聲如雷。這一幕，如果你想解讀，內容多到足供你過度解讀。

走不動，那就跑。干脆、直接，是“行到水窮，坐看云起”的白話版。這是典型的行動派作風，就像網友們喜歡的一句話：“一切不以解決問題為目的的頭腦風暴，都是耍流氓。”話糙，理不糙。

很開心。一場大雪，讓“草根藝術家老后”成了撲進花瑤半輩子的行動派；一場大雪，讓千里盡孝的兒子，從心理到行動的支點，更加篤定、純粹；一場人工大雪，讓陪女兒嬉戲的媽媽，念起了記憶中曾經有過的粗糲卻溫暖的情意；一場大雪的夢，讓“肉哥”有了新的思索……

風花雪月，看起來浪漫，真的有說起來這么容易嗎？它們無一不是我們認識世界的途徑。《情書》之所以成為經典，就是因為所有風花雪月呈現的背后，都有山高水長、生生死死的跌宕。

大雪天，最著名的安慰友人的話之一“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真不能追究這話風花雪月的程度，橫不能北風吹雁都雪紛紛了，友人離去，我還直杵杵：“你走吧，越走越沒人認識你了！”其實，作者后面還有兩句：“丈夫貧賤應未足，今日相逢無酒錢。”大丈夫頂天立地，友人遠去，我想請你喝酒，可沒有酒錢啊！心酸嗎？行到水窮，坐看云起嗎？走不動了，跑嗎？

年紀漸長，沒有任何一件事看來是單向的了。生活，哪有那么簡單？雪的潔白，都有融化后的黑。記得幾個月前，翻譯“正覺”一詞，總覺得不到位。后來新西蘭的一位友人給我提供了“N Dimension”（N維）這個譯法：正的智慧，不一定是看上去正確的，但一定是N維的。“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如此，不下雪，拉倒；走不動，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