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棣
瞄準一只鳥
呵斥一匹馬
污損一本書
忘記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或者……只是偶爾的左側通行
即興吹起一段口哨
黃昏里,和模糊的面孔
逐一道別
我仍做不到
也得不到。一粒沙子
常常讓我眼含熱淚
卻流不下一滴
原諒我,還是不能
在陰郁的日子里
假裝明媚
還是不會把剩余的酒
偷偷潑灑在地上
那個擁抱我的人
我該還你以怎樣的溫度
下雨了。我不會是
忘情奔跑的那一個
只能是側身而過的那一滴
閃熠著無從分解的
清醒和冷意
雨后,樹的濃蔭
保留了烏云的形態
暑氣是越纏越緊的線團
那些頭緒……也是驕陽的金鏑
在各自的靶心或腦袋里顫動著
蟬們。各踞一隅
是魂魄,也是肉身
——無人認領
在一種慣性下淪為揚聲器
在明晃晃地鋸著什么
仿佛焦灼本身,翻來覆去
它們命啊命啊的叫著
多像我見過的那些時日無多的老嫗
在親人的墳前撕心裂肺地干嚎
沒有一滴眼淚
之前,她們也曾用同樣的腔調
用大半生的時間,指天啐地
詛咒自己的丈夫,兒女,鄉村
還有一頭最終倒斃在磨盤邊上
的驢子
當人們終于習慣了這種聒噪
并混跡其中,不分彼此
在另一場雨后;蟬聲會戛然而止
一棵樹站在一朵云的下面
一個人站在一棵樹的下面
仰起臉,忽然想哭
只因季節轉身之后的寂靜
只因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