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楠
(浙江理工大學 法政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在未成年人犯罪刑事司法領域,給予未成年犯罪人區別于成年犯罪人的特殊法律保護是全球刑事司法范圍內的基本趨勢。由于我國經濟社會的加速發展伴隨著立法滯后、公共基礎設施不完善、價值引導力度不足等問題,未成年群體受到多元化價值觀影響,犯罪問題日益加劇。
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多發生在校園暴力事件中,當事人雙方均為未成年人,犯罪或被害經歷若得不到有效矯治和恢復,對其成年后的行為模式具有深刻影響。目前我國司法實踐和理論研究多集中于未成年犯罪人一方,試圖研究未成年犯罪人的行為模式,剖析犯罪機理并從中得出有效的矯治方法。雖在理論和實踐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忽視了未成年犯罪案件中未成年當事人雙方的權利平等和義務平衡,在教育未成年犯罪人的同時,在未成年被害人的權利保護和創傷恢復方面缺乏司法投入和社會關注。
VOM模式具體指權利機關為案件受害人和加害人提供具有安全保障和保密性的場所,雙方在專業調解員的引導下進行溝通協商,雙方共同參與制定賠償方案的過程。過程中受害人直接或委托代表間接地向加害人描述己方的財產、生理、心理等損失,加害人在聽取受害人的損失和賠償要求后可向對方提出問題、賠禮道歉,保護受害人權益、引導犯罪人回歸社會。
目前世界各地所發展的VOM項目有近千個,在英美法系、大陸法系的不同國家中對VOM模式的應用范圍、適用階段有所不同。
出于對實體正義的追求和對犯罪利益方主體人格的尊重,VOM模式可應用于大部分英美法系國家訴訟程序中的任何階段,具體適用條件根據案件主體和案件性質有所不同,如美國、加拿大的VOM項目中包括未成年人犯罪和部分成年群體犯罪。通常未成年人犯罪和輕罪案件適用于宣布判決結果以前,作為案件分流機制或特殊程序而存在;成年人犯罪和重刑犯則適用于審判階段以后,部分國家還可以用于監禁階段發生的沖突調解。
大陸法系國家則仍然以傳統的司法模式為主,允許犯罪人參與賠償方案和懲治結果的協商過程,傾聽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失,賠禮道歉等,與未成年人犯罪在刑事司法實踐中需兼顧的教育和預防犯罪的目的相契合。且青少年處于價值觀形成與行為方式培養的重要階段,與群體環境相分離的有期徒刑會使少年犯增加與重刑犯接觸的機會,不利于其行為矯正,再犯率高。適用階段方面,VOM模式可脫離于傳統的刑事司法程序獨立運作,檢察官在就是否起訴具有自由裁量權,如果VOM模式履行不能,該案件將重新轉入普通的刑事司法程序中,如德國將VOM模式通過立法固定為未成年犯罪案件專有的刑事調解模式,作為未成年人犯罪的前置程序。
VOM模式的參與主體主要包括調解員、被害人和加害人三方,除加害人本人必須直接參與外,被害人一方可通過委托代理人、監護人等間接方式參與。
國外VOM調解結構可大致分為公立機構和私立機構,公立機構資金主要來源于國家財政支持,司法機關對其指導性較強;而私立機構的資金來源和組織形式較為多樣,主要包含公共福利補貼、慈善捐助、私人投資等途徑。公立機構對私立機構沒有約束力,私立機構間相互獨立,具有一定的營利性和競爭性,參與調解案件數量往往多過公立機構。調解員受雇于各調解機構,須具備一定的文化水平和調解培訓經歷,調解培訓內容、能力評估標準各機構可自行制定,經過培訓并考察合格后獲得調解機構頒發的學歷證明或資格證書方能上崗。
VOM模式的運作程序可大致分為啟動、和解、滿意度測評三階段,檢查機關、調解結構、案件當事人以及社區均在VOM模式中發揮作用。針對是否起訴未成年犯罪人,檢查機關具有足夠的自由裁量權。對于不訴或不捕的未成年犯罪案件,檢察官可進一步審查是否適用VOM程序,在檢察官拒絕啟動VOM模式的情況下,加害人無權要求啟動改程序,且未成年犯罪人對該自由裁量權無權上訴。
VOM模式中,調解協議對最終司法裁判具有一定參考價值,調解過程中調解員不具有決定權,只有當被害人或加害人提出退出和解或其他拒絕性理由導致和解不能時,調解員有權判定該案件不適合和解,并將調解不能的案件退回檢查機關。協議實施情況需通過后續一系列評估進行判定,結果評估標準包括對調解協議中約定賠償的支付率、是否再犯、被害人滿意度等。
傳統的刑事司法模式模糊了犯罪案件中的人際沖突性質,弱化了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參與作用,通過法律術語對犯罪人進行定罪量刑,強化了正規的程序和對抗性關系。VOM模式則把犯罪行為歸結為對個人權益的侵害和對社會人際關系的破壞,為達到緩解人際沖突、恢復個人損害的目標,鼓勵當事人各方直接參與到具有彈性的協商過程當中,促進社區、家庭等相關社會群體的參與,從道德、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理解犯罪行為的成因,并給予被害人足夠的關注,結合犯罪人的需要,給予犯罪人懺悔和補償的機會,強調對問題實質解決。
我國尚未建立專門的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特別程序,僅在2012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修正案》對未成年犯罪適用附條件不起訴制度做出了籠統規定。根據《未成年保護法》可知,我國對待未成年人犯罪實行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鼓勵建立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
二十一世紀初,部分地區為建立未成年人犯罪刑事訴訟特別程序方面進行了有益探索。如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檢察院出臺的《輕傷害案件處理程序實施規則》、江蘇省無錫市惠山區人民檢察院通過的《無錫市惠山區人民檢察院恢復性司法操作規則》、蘇州市滄浪區人民法院出臺《蘇州市滄浪區人民法院恢復性司法操作規則》等,首次將輕傷害和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劃入刑事和解范圍,規定檢察機關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決定是否在當事人之間適用刑事和解;和解結果通過后,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做不捕或不訴處理,或訴后建議從輕、減輕處罰,針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建立了初步的社區矯治體系。
目前國內處理未成年犯罪案件的關注點和重心均在于未成年犯罪人的特殊審判程序、后期教育和矯治,對未成年被害人的恢復方面關注極少,未成年犯罪案不捕不訴率較高,大部分未成年犯罪人仍要回歸校園,與被害人處于同一個校園生態系統中,未成年被害人的具體訴求、遭受的創傷和損失、后續恢復情況和滿意度等,均不得而知。
VOM模式雖然在促進未成年犯罪案件分流、減輕檢察機關審判壓力、節約司法成本等方面收效顯著,但其在管控重型犯方面強制力較弱,對傳統司法的平等原則和均衡原則會造成一定的沖擊,相對于傳統的刑事司法制度程序性較低,這些缺陷要求我國在借鑒VOM模式的同時加強對未成年犯罪危險性評估。一方面,在案件轉入VOM模式前對未成年犯罪案件進行危險性評估,對案件進行再次分流,便于將案件分流至和解或審批階段,或在和解過程中對犯罪人、被害人應當接受的矯治和保障其到參考作用,具體評估參數可包括犯罪情節輕重、量刑參考、再犯率等。另一方面,對未成年犯罪人進行危險性等級評估,有利于建立未成年被害人保護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