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詩歌小輯

江蘇葉開

致友人

安德烈，今晚我把你請到這張白紙上

你的眼神像漩渦，它把周遭的一切都吸附

你就那樣懶洋洋地站著，我恍惚，又是欣喜。

安德烈，你之前種下的梨樹開花了

我并沒有告訴你，我吃掉了唯一的果實

它那么小那么甜，感謝秋風的釀造。

安德烈，我在人群中總會突然回頭

從一萬張面孔中，找出心中歌唱的那個男人

你雙手插在褲兜里，因原諒了全世界而驕傲。

安德烈，我們從未謀面，我們卻像親人

現在，我們再不爭辯了。

讓我們坐下來，靜靜地看，落在沉默里的雪。

早 安

推開窗，就看見了山

一個溫順的故人。他說

早。

風鈴就動了一下。

他又說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他的聲音安詳

我通過鼻息間，嗅到的一縷清香

接受了

他的祝福。

時 光

她還是找到了我，她安靜地看著我

請吧，先生。

請享用你的時光。

她把我從沉默里救出

又把我摁進另一個黑夜

她禮貌熱情。

為我的沿途種上鮮花，野草

還有溫柔的雪。

她實在是個無法挑剔的決絕女人。

她把昨天的我，慢慢地割下來

并使我的抗拒

顯得如此笨拙無力。

可最終，她還是把我丟棄在海邊

她在我的耳根輕聲低語---

盡請享用吧，夏

這是你一個人的大海

我發誓，只用黃昏埋葬你一人。

背 景

每日上班我都穿過三條街道，四個紅綠燈

一百二十三家店鋪，三百八十六棵行道樹。

我閉上眼睛走，都不會迷路。

我充滿了倦意，而它們每天卻像是嶄新的。

登 山

其實是，三個人去登一座山。

后來又遇到了一些人

我們還搭了話。

但作為

見證者——

我只記住了

兩個細節：

一是蔡哥指山頂的巨石。

二是我喊麥豆

他就從空蕩蕩的佛堂走了出來。

明月之歌

明月，就讓一切因你

而得到圣潔

就讓一切因你而平息。

你給萬物，虛構好看的陰影

你的光是仁慈的：

對人世

對墓場。

你高懸于荒蕪，使意義消失。

孤 獨

我和死亡之間隔著我的父母。

我該慶幸

我和絕望之間隔著一個大海。

當夜幕再次降臨

當黑馬無聲地停在窗前

我輕撫它的鬃毛，月光使沉默發亮。

這是某年某月某日

秒鐘跳動的一霎

我走出了屋子，更多人進入了睡眠。

贊 歌

在黑巖石和鮮花之間，是我母親種下的小麥。

在天空和草原的盡頭，我的父親背對著我。

我獨立荒野，秋日落入大河，萬物死一般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