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里的母親（組詩）

楊華

中秋隨想

娘，秋風起來的早晨

我也起來了，在遙遠的城市

我祈禱世上那些和您一樣

忙碌一生的人

都能夠安度晚年

娘，這個節日，我能夠做到的

也許就只有這些了

娘，從什么時候開始

我成了老家的客人

新起的高樓大廈，淹沒了

多少回家的路徑，節日

已成為一種遙遠的牽掛

娘，秋風起來的時候

葉子開始落下

那些葉子，帶著家鄉的思念

帶走心中無數個秋天

娘，天光大亮的時候，

一夜秋風

把月亮吹得又大又圓

九 月

九月，陽光沉入水底

折射秋天的光芒

高空之下，藍天更藍，白云更白

如同一個人干凈的目光

看遠山，山高水長

看果實，金燦燦的秋妝

隔河相望，九月的女人

風一樣輕盈，她輕輕地走

慢慢地走，一泓秋水

看見了她緊抱的雙臂

看見她懷抱里的秋天

九月，是風收割了萬物

天空之下

一片田野連著另一片田野

一行大雁呼喚著另一行大雁

對岸，那個風一樣的女人

也在輕輕呼喚著

這個豐碩的秋天

守 望

又逢周末，媽媽

你一直在老家守望

這個早晨，你去了哪里？

媽媽應該是去時不久

灶膛內，炭火微溫

干凈的院落，樹葉落盡

繁雜的枝杈，多像是無序的思念

多像是一個游子的掛牽

媽媽，守望貧窮和四季的媽媽

不愿意和我去城市度日的媽媽

我知道，讓你恢復健康美貌

如同讓這些死灰復燃

年邁的媽媽，春風喚不回那些

逝去的年華，你更老的時候

一定是在雪花飛舞的冬天

我會把你植入家鄉的原野

讓你守望這里的一草一木

等到土地酥軟、空氣濕潤

春天就會和你一起歌唱

落葉，宛如一封家書

多么安靜的初冬

銀杏葉落成了黃金海岸

從這片金色的海洋，往南，再往南

就是我的故鄉，那里

有我終身的牽掛

兩周未見，媽媽一定是

蒼老了許多，人生暮年.

多像這些飄零的落葉

離開人世這棵大樹

是不可抗拒的宿命

然而，我是多么擔心

這樣的一天，就像我擔心

這些金黃的落葉，離開枝頭

它們，能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初冬了，媽媽

原野之上，銀杏的枝丫

揮動離別的手臂

比媽媽還要瘦削的枝丫，此時

如果有一枚像心一樣的葉子

剛好落入我思念的胸口

那一定是媽媽也在思念我了

風吹過

有風吹過，媽媽的頭發就亂了

滿頭白發，像是深秋盡頭

老家荷塘邊的一叢白菊

風吹過，荷塘邊的萬物也亂了

其實先亂了的，是我父親的腳步

我失去了年華的父母

如兩只相依為命的葉子

孤零零的，在深秋的風中顫抖

風吹過，他們只會無力搖晃

風吹過，有兩只思鄉鳥

正叫聲凄涼，仿佛我夢中的啼哭

風吹過，枯瘦的葉子

如兩枚小小的柴火

在晚秋的風中，越來越枯

風吹過，有暗夜里的疼無法嫁接

直到我四肢發軟，半生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