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詩人寫詩

沙 克

詩人的價值——致梁小斌

當你有用時，我放眼世界

追蹤荷馬、但丁、莎士比亞、歌德

埃利蒂斯、果爾蒙和翁加雷蒂

口頭上超越反思的你，冷峻的北島

單純的顧城，復雜的楊煉優美的舒婷

當你無用時，我自顧生活

與你玩耍。你寫地主的文章

醉態的書法，對我耍點兒酒瘋

吹噓自己的毛筆字多厲害

不斷咳嗽，無視現實的亞健康

視力衰弱，不減手腕的蛇性

心眼里爬滿智慧的螟蛉

在北京、安徽或我的客廳

雪白的墻下你皺眉多笑容少

你內心強大嗎，敵得過稿酬五千？

無用，有用，不在詩歌，不在身份

當新一種生活方式的海嘯到來

你撿回了逃亡的鑰匙沒有

設置了后半生的 WiFi密碼沒有？

三只航船——致詩人洛夫、痖弦、余光中

洛夫洞穿一塊木頭

讓它漂進海洋

語詞、語態、語義、語感

潛入語境的軀內

痖弦優雅不知世風日下

自設文本的深淵

放一座造船廠在里面

看起來若隱若現

余光中不在船頭就在船尾

編寫一大堆又半盅鄉愁

壓在艙里自飲

醉醺醺地靠上故土

敲鑼的人是痖弦

賣糖的人是余光中

洛夫他把元音釀成蜜毒

我在海峽此岸喝咖啡偏愛苦些

核潛艇，艦只，木舟

三只船渡過落花流水的我

這會兒，漢語的航母

裝載五洲四海向我沖撞過來

我冷暖自給始終叫沙克

十個春天——致詩人雁西

十個春天是一個包

把南國之行的幾個城市打在里面

溫潤的陽光和雨，翠綠的詩，花紅的酒

產自你大面積的性情

酒吧因此醉逸，卡廳唱到高潮

兩幢樓房永遠不會靠近

兩個城市相向而飛

佛山—深圳，中山—廣州

被兩只酒杯連成一線

海口的夜被海風熏得情緒斑斕

到椰林里幽會的鳥都是鴿子

游魂多走了好幾條街巷

十個春天打一個包

把兩個或許單身的男人交情打在里面

這遠遠不夠，我們思想卡都沒透支

足夠去尋思一份正餐：愛與愛人

包里疊著不同的構思，一致的行動

寫詩，吸引無止的美與自由

立冬這天想著一個人——懷念詩人、翻譯家綠原

拿一截時針穿起樹葉。主語流轉——

誰能拿一根棕櫚枝穿起樹林？

被懷念的人，出生在立冬這天

童年的劃痕比時針還深，比棕櫚枝還長。

文字的雪花，因他的顫栗篩出靈智的納米

他操持修辭的噴霧器，溫潤中，蝌蚪長了翎毛

脫身于苦游的方式，穿起脫臼的鐘聲

他不是你們以為都認識的那位。

立冬之前，他丟金棄玉，乘坐白菊去了天國

此刻的蒼穹廣場，和煦如光的集合。掂一掂

本來的境界，愛在增值，仇恨接近于零

他的孤獨那么峭拔，因背離而淵博

拿血液的質量設宴，做幾種語言的東家

時針和棕櫚枝的客廳，不掛日歷

靠心跳來會話。你們都熟悉的樹葉叫文本

那作用，在壁爐里燒。就上一道菜，叫意志

你們都熟悉的明星回應左右。他面色如天

他在微笑，拿眼神接納入門的書香風影

立冬這天，很晴朗。黑格爾、叔本華、歌德

里爾克，毛澤東、胡風，到他那里作客

不同口音調和成一朵敘事的斷云

會意在一根棕櫚枝布局的樹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