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鵬的詩

趙家鵬

移花接木、情境騰挪的手法很巧妙，質樸與純凈中，帶著幾分狂野、率性、恣肆。有時略顯力道不足。

——朱彩梅

趙家鵬的詩

趙家鵬

趙家鵬 云南昭通人，現居昆明。詩歌見于《人民文學》《星星》《邊疆文學》《中國詩歌》《滇池》等，獲第一屆復旦大學光華詩歌獎，參加第五屆人民文學“新浪潮”詩會。

星空下

在巨大的星空下

和一千年前的親人，和兩千年前的親人

和三千年前的親人，一起趕遠路

一起擦拭青草和流水上的灰塵

我們挨得那么近，像那么多星星

住在頭頂

一顆都沒離開過天空

宰雞場

還能在余下的雞群里

擰出肥壯的一只。一手攥住雞頭和翅膀

任兩條腿在空中踢蹬，一手拿刀

往脖子上輕輕一抹

沒等咯咯叫，就將它拋進竹籠

宰雞匠背對竹籠

在余下的雞群里，又擰出一只

任剛割斷脖子的那只，在自己熱乎乎的血里

撲騰著翅膀，咯咯叫著

下山

下山時，所有的風吹著我

所有的野花搖晃著腦袋，尖叫著

醒著。現在，我也是塊石頭了，不費力地

從坡頂滾落，身畔

灌木如雷。那些倒伏的青草

它們替我說出了閃電般

下墜的快樂。在坡腳，與一塊巨石

硬碰硬，它等在我下山的途中

像一個父親

等著他的兒子回家。而我

已變不出新的花招，再將它推上山坡

看著太陽翻過天空

每一次

都像第一次

行走的樹

一棵樹在黑暗中走著

它不比流水走得慢，但比流水走得寂靜

它在懸崖上走，逆著風走

它走著，像沒走一樣。它舉著星空走

有時候

提著春天的籃子走

它走著成為一截木頭，但也不打擾

其他樹，昂揚地走在絕處

練嗓

每天清早，樓下公園里

那個練嗓的老太太，好像我的奶奶

半年了，她在床上

用越來越微弱的叫喊，懸著最后一口氣

飛行

“貓具有優異的平衡能力，

在任何環境下，它都能調整自己，使自己

處于最佳狀態。

噢，對了，它厚厚的肉墊

是張極好的彈力床，以至于從高處落下，

它能安然無恙。”我那時好奇

丟下書，抱起沙發上的貓

就往樓頂跑。站在樓頂，就像一個科學家

一樣神氣，稍稍遲疑，我松開手

將貓扔了出去

結果它真的像一架降落傘，穩穩地

落在了院子中央

后來，我厭倦了真理的檢驗

每天放學回家，抱著貓

爬上樓頂，只是想看看這肉乎乎的降落傘

一次次在空中飛行

請求

數著一只只山羊

嘴里銜著青草，從半坡上下來

我才放心地跟著它們

涉過干凈的河水。這時的春風好啊

在我們身后

吹開相同數目的野花

這時如果有小羊，在隊伍里

低下頭，啃食了一朵

明早才開的蒲公英，春風啊

請原諒它

請明天放羊歸來時

在我的骨頭上，多吹開一朵

還給這片山坡

仇敵

多羞恥啊，仿照自己的樣子

堆雪人，但一整個下午，我都沒法堆出

它潔白的身世

晚上，一個人又來到院子

取新鮮的雪，堆一個販夫，堆一個幫兇

堆一個惡魔

直到精疲力盡。天亮時

孤零零地站在它們中間，發現每一堆雪

都是自己的仇敵

唐朝的流放

運送渣土的車隊，又從睡夢里

轟隆隆地碾了過去。這一次，我徹底

放棄了反抗

索性翻身起床，對著塔吊上

明晃晃的燈，接受了這來自一千多年前

唐朝的流放

責任編輯：祝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