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務林的詩

阿卓務林（彝族）

坐看雪山

我曾無數次想象

想象玉龍雪山以西神秘的世界

想象她有萬萬種風情

每天清晨醒來，白銀之燈

準時在雪山之巔召喚

今天在去往香格里拉的路上

杉木沉沉的云霧慢慢升騰

散開，旋即露出雪山潔凈的面龐

峰巒如鏡，陽光映照著江水

金沙擊石聲，在山谷回蕩

一朵紫薊花，懸崖邊毒毒盯著我

它認出了我，并認出了我的藍

它打開刺的柵欄，笑得多么甜

一只小蜜蜂，從花的睫毛起飛

嗡嗡兩聲，落回它的臉頰

空中，恍然有只雄鷹在翱翔

心中，恍然有尊佛像在閃熠

我好奇問江邊閑坐的藏族阿媽

對面雪山名字叫什么

藏族阿媽咯咯答：玉龍雪山

我曾無數次想象

想象玉龍雪山以西未知的世界

今天當我真切走到她身后

我竟像個遠避喧塵的游僧

翙翙繞過了蟲鳴

母親的聲音

起風了，樹的衣裳群馬般嘶鳴

雪越下越大，西南方向天黑了

火塘在等候，羊群呼喚著羊群

牧犬在等候，炊煙催趕著炊煙

河對岸喚兒歸去的婦人

嗓子沙啞，語詞凌亂

聲音甜美，而急迫

母親也曾如此這般呼喚我

時候不早了，她站在河岸喊

甜甜的名字，她沿著小路喊

幸福的名字，她冒著風雪喊

淘氣的名字，她喊醒了星星

怪只怪他把阿芝落在了山上

突然他掩面哭泣了起來

像個沒了爹娘的孩子

突然想起了爹娘

萬物生

嘰嘰喳喳，依依呀呀，都是春的語言

萬千動物用它們，一一報說自己的名字

我叫藏羚羊，我叫黑猩猩，我叫啄木鳥

我叫信天翁，我叫揚子鱷，我叫變色龍

我叫山鷹、云雀，我叫螞蚱、蝴蝶

我叫蚯蚓、蟾蜍，我叫白狼、雪豹……

花花草草，枝枝葉葉，都是春的旗幟

萬千植物用它們，一一標記自己的領地

我家紅玫瑰，我家藍蓮花，我家車前子

我家錢串子，我家馬鈴薯，我家羅漢松

我家玉蘭、牡丹，我家杜仲、沙柳

我家茱萸、艾蒿，我家石楠、冷杉……

哦，春來了，像列車隆隆駛進車站

世界一下子變得萬紫千紅，好不熱鬧

時代盛大的廣場上，眾神大發慈悲

萬物復活如古老的嬰兒，誕生般醒來

復活如歡騰的海浪，涌向沙灘

而愛如糖果飛灑，陽光親吻著大地

雪山下

雪山下，溪水潺潺

小橋盡頭，古樂悠悠

一群學童打鬧著

追逐風，秋葉黃了一院

那年他們高談闊論，天南

地北，對風景不屑一顧

他們揪紅了理想的耳朵

而你小鳥依人，望著遠方

那年在你手心刻寫的文字

你知我知，他們不屑一顧

那個撩人的字，懷舊的字

至今，還在心中噗噗跳

多年后啊，與你秋天遇

溪水潺潺，古樂悠悠

最美是你的眼睛，蕩著

紫蝴蝶，藍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