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我對大學的向往與想象

蘇照洋

作為一名尚于試題河中遙望理想彼岸的高中生而言，對大學的無限向往，大都停留在旅途中或深或淺的星點記憶。《無問西東》這一清華百年校慶獻禮片的上映，則讓我從更為廣闊的歷史空間中，對于大學及其價值與信仰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大學文化的源遠流長和受人追慕，正在于其獨立超越性所帶來的深沉和穩固。四個時代、四個故事，《無問西東》由現代追溯到文革時期，再到抗戰時期，最后到民國時期。影片中，主人公雖在不同時代面臨不同困境，卻做出了相似的選擇，這其中既有對初心的迷茫、丟失與重拾，也有從始至終的執著與堅守。

不忘初心、無問西東，這應是現代大學、大學人以及我們每一名現代青年所追求的美好德行。其間，影片主人公所體現的那份對道德價值與生命意義的真誠、從容的追尋，正是當今大學和青年人所缺少抑或說應覺醒直追的品格、涵養和勇氣。這份品格，源于一種不盲從、不怯懦以及遵從真實、尊崇內在的自信根基。正如梅貽琦先生的回答：“什么是真實，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做什么，和誰在一起，有一種，從心靈深處，滿溢出來不懊悔，也不羞恥的平和與喜悅”，能夠自覺思索人生真實的使命和真正的自我，應是大學及其給予弟子最珍貴的精神資產。

如影片所展現的，大學的精神與傳統，大學的時代超越性和社會超脫性，正在于其對自我的承傳堅守。大學應是國之重器，而且這個器，絕不僅僅是一個用來盛水的容器，也絕不僅限于研發先進裝備的高精尖技術，而更應是根植優秀傳統，匯通中外聞名，于滾滾紅塵中擎樹思想的燈塔和和價值的指引。此中的大學人，先生應時刻記得自身為人師范的使命，不僅不可自身陷于滾滾世俗和無盡欲望，而且要身體力行，讓弟子穿越思想迷霧探求真理，體認什么叫無用之大用。弟子亦須謹記大學之學問，不在于能教給千千萬萬的人謀生的技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更在于注入未來社會中堅以堅守和開新的血液，讓莘莘學子能夠不致泯滅于強大的世俗而不自覺，從而能夠在青藍相繼的傳承中，在體驗自然、社會、世界的一切美好時，也不曾忘記生命的寶貴、自己的珍貴，永遠保持愛的力量，道德的張力，薪續責任與理想。

解決不了生命成長中根本性的精神問題，再多的學問也不堪大用，再快的社會進步也無法抵達真正意義上的美好生活之彼岸。當今的大時代，早已不是追求吃飽了不餓、有張報紙打發時間的時代，而是在追求有意義感的個人生命體驗基礎上，重構具有責任感的社會、具有價值共識的民族和國度。觀看《無問東西》讓我更加確信，與那些發生于前臺、被歷史劇的燈光照亮的事件和人物背后，在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尺度上，還有更多真正重要的歷史人物和歷史細節，以及無數凡人的寶貴經歷，他們所折射的，是信念、智慧、勇氣和靈感。而大學及其大學精神的真正面貌，神秘象牙塔的獨特之處，也就在這些最微小的基因中被編定。

從這個意義上，這部影片所展示給世人的精神內核，值得我們每個人深思。科學和物質文明的發達，其帶給人的利益和方便確是不可勝數，但若以信息社會和工業社會的忙亂，造成了心靈上的壓力和精神上的饑荒，那無疑是害多利少的。生活可以簡單，但心靈卻不能空虛。我們有必要透過滾滾而逝時代洪流，面對一張張急迫前行的表情發問：為什么科學的昌明、網絡的迅捷、機器的發達為人類節省了那么的時間，人類卻反而找不到時間去培育自己的心靈呢？說到底，沒有文化傳統和精神底色的自我、大學乃至整個民族，只能像是一出出主題不相干的舞臺劇，開幕又落幕，永遠都是無意義的單曲循環。

“器識為先，文藝其從，立德立言，無問西東……”大學就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我們這些一茬茬尚未沾染俗世積習的“素人”，是在此岸翹首期待趕往彼岸的求渡者。大學及其老師則是擺渡人，將一屆屆學子擺渡到理想的彼岸，使其擁有且葆有赤子之心。大學的傳統與歷史，就在此岸與彼岸以及沿途河流的風景流變中，在一季季蘆葦的生長拔節中，愈加澄澈地映照著這個世界，給人以明辨是非的本領和心境。此間，大學的意義變得清晰，我們的生活變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