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牙相逢

善觀雪

弟弟的小娃剛滿周歲，千里迢迢開車回來了，我和她玩躲貓貓的游戲，她找到我后“咯咯”地笑，露出兩顆上門牙。我問弟弟：“小崽長了兩顆牙？”弟弟說：“下面還有兩顆快長出來了。”

這讓我想起了奶奶，有一天，我正在自拍，奶奶突然出現在身后，我說：“奶奶，你笑一個。”奶奶笑，笑容很燦爛，露出了兩顆牙。我問奶奶：“你只有兩顆牙了嗎？”奶奶問：“你說什么？”我指了指自己的牙齒，再指了指她的，說：“你的牙齒？”奶奶說：“掉了，快掉光了。”我說：“只有兩顆了？”奶奶擺擺手，伸出四根手指頭：“還有兩顆，在下面藏著呢，馬上快掉了。”

小娃的到來讓爸媽很開心，精心為小公主準備了西紅柿雞蛋湯、肉末兒。一貫喜歡吃辣的他們，在胡蘿卜燉雞肉里面，也沒有放一丁點辣椒。小娃不懂大人的心意，吃的時候，不如意，張嘴就吐了。最后，弟弟給她倒了一點雞湯，小娃倒是喜歡，呲溜呲溜喝得很開心。

有一次，奶奶接我們過去吃飯，雞火鍋、鴨火鍋、魚火鍋、排骨火鍋……放了辣椒，吃得大汗淋漓，直呼過癮。再看爺爺奶奶，坐在邊上，只吃一點蛋湯。我給奶奶夾了一大塊肉，奶奶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兩顆牙說：“咬不動了。”我說：“奶奶，來，我給你打一點雞湯。”奶奶擺擺手：“太辣了，嗓子疼。”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那就舀一點蛋湯給奶奶吧。

奶奶吃飯是寂寞的，端著碗，也不上桌，站在一個邊邊角角上，去盛飯的人，意外看到在電飯煲邊站著吃飯的奶奶問：“您在這吃呢？怎么不上桌？”奶奶擺擺手：“你們吃，你們吃。”說話的人也不強求，轉身就走了。飯桌上最熱鬧最引人注目的永遠是嘰嘰喳喳、咿呀學語的小娃。

小娃第一次回老家，見到人，免不得要被弟弟、弟媳教著打招呼：叫“奶奶”、叫“爺爺”、叫“姑姑”、叫“姑爺”……小娃也聽不大懂，除了“爸爸”“媽媽”的發音能辨別，其他的發音也都隨她咿咿呀呀了，反正大家也都應承。如果有一天她在玩耍時，一不留神發出一聲“nai”“na”“nia”的類似音，我媽也高興地抱著她，轉三圈，親三口。奶奶自然也喜歡這個小曾孫，也想來看看這個咿呀學語的小寶貝，抱一抱，親一親。

有一天，小娃在院子里追著一只球玩，球滾到了奶奶腳邊，奶奶彎腰去撿球，腳有些顫抖，娃呆呆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太太，奶奶走到她身邊，把球遞給她，笑著逗她：“我的乖乖哦！”順勢想要抱一下，結果，小娃看到奶奶露出的兩顆牙像兩個門衛，中間空洞洞的，露著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弟弟趕緊過來哄：“別怕，別怕，這是祖奶奶。”奶奶站在那里，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有點不知所措。

突然，奶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去掏口袋，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包餅干，在手里揚著，小娃看到餅干終于停止了哭，顫顫地走到奶奶身邊，試探著接過餅干，用兩顆牙齒撕咬著，將包裝袋咬得吱吱地響，特別有力量。奶奶只站著，看著，不敢抱，也不敢笑。

終于，餅干袋子被娃咬開了，小娃朝奶奶滿意一笑，奶奶也笑，她們露著兩顆牙，都很滿足。

（摘自《北京青年報》 圖/劉昌海）